也不知过了多久,像是经过了无数个世纪的沉浮,玉碗山山腰之间,一道身着白衣的身影正俯趴于雪地之上。
忽然,只听得一声轻轻的痛吟,那具身体轻轻动弹了一下。
再过了许久,那身体忽然伸出一只手,撑住地面,随即,慢慢翻转过来,一张满是血迹的年轻脸庞显露出来。
慢慢站起身,张开双眼,雪白的山体反射出刺目的白光,一时之间,杜开只得微眯着双眼,艰难地打量着四下的一切。
“这是哪?我……怎么会在这……嘶……好痛……”好半天,杜开方才适应眼前的光亮,随时,之间的情景再一次一幕幕闪现在他的脑海。
挣扎着想要站起,但身子一动,浑身无数个地方都传来剧不可忍的疼痛,杜开这才发现,自己身上早已鲜血淋漓,双臂与胸骨的骨头早已断成数截。
“苍羽门……你们好狠的手段……”回想起之前山顶上的那一场屠杀,杜开只觉得心痛欲裂,一个个师弟师妹们惨死的景象,一张张凄凉的脸庞,那一声声的惨叫,让杜开一时之间脸色惨白,浑身上下痉挛不已。
“师父……弟子无能,没能救得了师弟师妹们,师父……弟子没用啊……”杜开‘腾’地一声跪倒在地,双手无力地搭拉在在雪之上,抬头仰望上天,泪水浸湿脸颊。
玉碗山间,此时飘起了漫天雪花,那纷纷扬扬的鹅毛大雪,像是也在为这些年轻生命的无辜逝去而惋惜不已。杜开高仰头颅,任凭雪花落在脸上、脖颈、身上,片刻之间,浑身上下一片雪白……
“苍羽门,我杜开在此发誓,今生今世,定教你们血债血偿!”杜开仰头向天,似要用尽全身的力气,向这不公平的世界倾诉内心的呐喊……
“噗……”再也忍不住内心的激荡,一口鲜血狂喷而出,杜开一个踉跄,险些跌倒。好不容易稳住身体,一时之间,只觉浑身无力,周身肌骨,疼痛欲裂。
一只手挣扎着慢慢伸出,忍住断骨的剧痛,张开五指,慢慢握住成拳,杜开用尽了全身的力气,却怎么也无法将拳头握紧,体内的所有真气,一下子变得空空荡荡,丝毫无存。
“我的丹田……真气怎么会变成这样……”杜开暗运内息,却怎么也无法感受到下腹丹田所在,而本来体内不住流动的真气,此刻也一丝一毫无法感应得到。
杜开心中一惊,急忙盘膝坐下,不顾小腹之处仍然不住流淌的鲜血,紧闭双目,默默感应着丹田所在。
这一感应之下,杜开不由得脸色变得煞白,一颗心立马沉入谷底。
“我的丹田……被废了……”杜开仔细查探了半天,却始终无法感应到丹田所在,终于无奈放弃。学武多年,他又怎么会不明白,自己现在身体倒底是个什么样的情形呢?
“老天……为什么……你为什么要这样对我……”杜开脸色惨白,怔怔无语。
猛地扯开嗓子,对着上天高声的呐喊:“你把我变成一个废人,让我如何为师弟们报仇,老天,你是不是瞎了眼,我杜开一生从不为恶,为什么,你为什么要这样对我……”
这一声声的呐喊,回荡在玉碗山山腰之间,激起整个山谷也阵阵回应:“为什么……这什么……”
不知过了多久,直到杜开喊尽了所有的力气,终于,“通”地一声,杜开无力地颓然仰倒,双手八叉地躺在雪地之上,任凭雪花覆盖住他的脸庞,眼角的泪水再次潺潺流出……
感觉得身体越来越虚弱,浑身上下,一点力气都没有,一种濒临死亡的感觉慢慢涌上心头。
“死吧……死就死吧……师弟师妹们都死了,我一个废人还留在这个世上干什么……既然无法为他们报仇,倒不如一死百了,哈……一死百了……”
山谷之上,数只秃鹰翱翔飞过,在山腰之间来回飞跃,鹰鸣长空,似乎也在等待着山腰间那年青生命的死亡……
小腹上的鲜血仍然不住流淌,顺着衣衫浸湿雪地,又慢慢从雪面渗入地下……
随着体内的鲜血越渗越多,而杜开的脸色也越发惨白,眼前的景色已慢慢变得模糊,意识徐徐陷入沉寂之中……
…………………………
而此时,便在杜开身下的地底,一个呈八角棱台形状的物件正深埋地下,无声无息。
那血液越渗越多,透过泥土,一滴一滴,慢慢渗入到了那个物件之上。
忽然,那物件发出一道耀眼的光芒,将这整个地底照映的如同白昼。光芒之中,血液越渗越多,已几乎要将那物件团团包围。
光芒再次大盛,一股吸力猛地从那物件之上传出,将周围的土中的血液霎那之间尽数吸入物件之内。似乎仍不满足,那物件慢慢于地底升起,沿着血液渗出的方向徐徐前进,并沿途将所有浸入泥土的血液尽数吸入。
物件越升起高,慢慢地,竟钻出泥土,进入到雪地之内。在将雪地里的血液也全数吸尽之后,那物件又沿着血液流淌地路径前行。
终于,光芒猛地一黯,那件物件竟跟随着血液的流淌,破开地面积雪,飞出地面,似乎感应到那些血液的源头,那物件顺着杜开小腹上的伤口,一下子钻入进杜开的小腹之内。
杜开小腹上的伤口,正是钱飞飞剑所创,而位置,却正好是处于丹田气海所在,杜开的丹田之所以被废,也正因为那飞剑所带的狂猛劲力所震碎。此时,那件物件进入杜开小腹,无巧不巧,也正好处于原先的丹田位置之上。
那物件进入杜开小腹,吸力仍然未消,而杜开身体内的血液,也在这吸力之下,从身体的各个部位向丹田集中,纷纷被吸入那物件之中。
此时的杜开,意识早已陷入昏迷,浑然不知自己身上所发生的变故。而这莫名的物件,也正在将杜开全身的血液一点一点地吸入其中……
终于,那物件吸尽了杜开全身的血液,似乎也已吃饱,光芒再次闪过,吸力终告消失。
那物件本来是通体雪白,此时,吸纳了杜开全身的血液,竟然变得整体通红,如同用红漆染过一般。
慢慢地,从那物件之上,竟然向外渗出一缕缕泛着红中带金的液体,顺着之前血液流过的血管涌向杜开的全身。
液体越涌越多,过了一会,其涌出的量甚至达到了之前杜开的失血量,而杜开本来惨白的脸色,也慢慢变得有了些生机。
直到杜开的全身上下,所有的血管之内,都饱含着这种红中带金的液体之后,那件物件,终于不在继续向外渗出。而做完这一件之后,那物件也一下子变得安静下来,似乎满足于自己现在的居住环境,安安静静地待在了杜开的小腹里面。
杜开全身,沐浴在一片金色的光辉之下,有如神圣的神灵,本来弯曲的手臂,也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慢慢恢复。
不知过了多久,金光慢慢消散,杜开的意识,慢慢地一点一点变得清醒,紧闭地双眼,缓缓张开。
“我死了吗……”睁开双眼,杜开打量着四下,本以为自己的眼前会是那传说中的阴间,却没料,眼前的一切,无不清晰地告诉他,自己现在,仍然位于玉碗山的山腰之上。
“我还没死?”杜开似乎不敢相信眼前的一切,之前的那种濒临死亡的感觉仍然历历在目,可是,为什么自己现在仍然活着?
一个翻身,杜开猛地坐起,随即一震,吃惊地看向自己的双臂。
再伸手摸过小腹,杜开不由得大吃一惊,本来被那飞剑所伤的伤口,此时竟然已经完全痊愈,就连一丝痛楚都感觉不到。
“我……我的伤……这是怎么回事?”杜开百思不得其解,大脑之中,一时之间闪现出千百个疑问。
伸手握紧拳头,却能清晰地感觉到手臂上的力量,只不过,体内经脉之内,仍旧空空荡荡,半点内息也无。
从雪地上站起身,杜开如同新生一般,深吸一口气,一时之间,之前丹田被废的颓废一扫而空。
虽然不明白自己身体倒底发生了什么奇异的事情,但杜开也知道,自己现在很好,出奇的好,这种感觉,甚至比之前没受伤之前更要强壮,更要健康!
“虽然内力全无,但是,我毕竟不是一个废人!我还年轻,还能再度修练,苍羽门,你们给我等着,终有一天,我定要让你们知道,你们倒底犯下了一件多么不可饶恕的罪过!”杜开握紧拳头,感受着手臂之上那澎湃的力量,气息运行之下,似乎能听到经脉之内血液流淌的声音。
猛地一个扭身,随着身体的摆动,右手成拳,用力向前方一棵碗口大小的树木轰出。
“咔嚓……”树木不堪重击,从拳击处猛然断裂,巨大的树冠扑啦啦倾倒下来,激起地面好一阵白雪飞舞!
“这……好大的力气……”杜开顿时怔怔说不出话来,自己真气全无,但是,光凭肉体的力量,竟然一拳造成如斯的威力,这……自己身体,倒底经历了怎样的变故?
可惜杜开现在真气全无,无法内视体内,不知道自己丹田气海之处,倒底存在了一件什么样的宝物,否则,若是知道自己的丹田竟然变成了一个真实的物件,又不知是何感想?
身体既然恢复,那之前的所谓‘一死百了’自然便抛诸于脑后,此时,那满腔的复仇之心再一次涌上心头。
“那五师兄与钱飞功力如此高深,定是道元境高手,我现在内力全失,想要报仇无异痴人说梦,看来,这报仇一事,倒也急不得。眼下,须得尽快回去,将此事报于师父知晓,一切种种,自有师尊定夺!”
主意已定,杜开看了看四周,虽然自己处于玉碗山山腰内的一个山谷之间,四下里全无道路,但杜开现在只觉浑身上下有着使不完的力气,当下找寻到一处可以攀爬的路径,纵身一跃,已跃至一处突起的岩石之上,随即深吸一口气,力运双臂,身体便如猿猴一般,快速地向上爬去。
这玉碗山倒也并非太过险竣,以杜开现在的力量,从山腰爬上山顶,也不过花费了大半个时辰而已。
待爬上山顶,映入眼帘,便是那十多位死相惨烈的师弟师妹们的尸体,杜开强忍着内心的悲痛,找来一把钢刀,于这山顶之上挖了十多坑大坑,一一将这些师弟师妹们的尸体进行掩埋。
将师弟师妹们全都掩埋妥当,杜开也已是精疲力尽,静静地坐地休息一番之后,杜开对着这十多个坟墓一一跪拜,虔心祝祷。
“赵师弟、林师弟、秋师妹……,今日你们无辜惨死于此,师兄无能,不能救得了你们。但是你们放心,此仇此恨,师兄一日不敢忘记,只要师兄在世一日,定要叫苍羽门血债血偿,若违此誓,天地共诛!”
言罢,翻身跃上一匹骏马,随着一声喝叱,那马儿一声长嘶,纵蹄向着山下疾驰而去……
………………………………………………………………
玉碗山之上,雪花仍旧下个不停,天空之上,一片阴暗。
远处天空,忽然一道身影由远而近,疾速驶来。待驶至玉碗山上空,那身影猛地顿住,拔开云雾,露出一个脚踏金剑,身着黑衣的中年男子。
定于山顶上空,这男子向下俯看了一会儿,随即猛地向着山腰之间俯冲而下。
待俯冲至离地面不足半尺之时,疾冲的身体猛地定住,随即那人于金剑之上一跃而下,双脚稳稳立于山腰雪地之上。
抬头看着天空,仔细查看了半天,确定并无一人,那人突然嘴巴一咧,哈哈笑了起来:“哈哈,这帮苍羽门的小家伙,追了老子好几个月,幸亏老子聪明,不过使了个简单的金蝉脱壳之计,便把他们摆脱开来,哈……”
笑罢,此人将目光瞧向不远之处,心中想道:“只是可惜,这件宝贝实在是携带不便,若是能像其它灵宝一样,让老子好好认主收伏,老子又何必搞得如此麻烦,还要将它深埋于此,免得被这帮家伙追到,落得个人财两空?”
随即轻叹一口气,摇头暗道:“也不知这倒底是什么宝贝,竟令得苍羽门掌门与那醉剑仙史无形为此生死相斗?不过以这两位的见识,能为此宝贝大打出手,相信定非凡物!哈,只是他们万万没有想到,螳螂捕蝉,黄雀在后,他们在那生死相搏,倒是便宜了我空空圣手石崇虎,如今他们恐怕打死也想像不到,他们如此看重的一件宝贝,便在我石崇虎的脚底之下吧,哈……”
他现在所站的位置,赫然正是之前杜开掉落所在,只是由于之前的那场大雪,杜开身体所躺的痕迹,早已被新雪履盖,看不出与别处有丝毫不同。
蹲于雪地之上,石崇虎小心翼翼地用金剑慢慢掘开地面的泥土,一边挖土一边仍自言自语道:“螳螂捕蝉,黄雀在后,这话太他奶奶的有道理了,嘿,能让苍羽门掌门与醉剑仙做一次小螳螂,我石崇虎也可算此生无憾啦!”
随着地面被一寸一寸挖开,石崇虎的脸色也开始由之前的兴奋转为疑惑起来:“不对啊,这都挖下去三尺了,怎么还不见那件宝贝?难道是我记错了方位了?”
站起身,仔细打量了四周,又看了看脚下,心中越发迷惘起来:“没错啊,我记得清清楚楚,离山壁二十丈,离那棵松柏十五丈,这两线交汇处,正是我埋宝之地啊?”
犹不死心,干脆,拈了个剑诀,御起金剑,沿刚才所挖之地,向四周不断开挖。
眼见得这金剑挟带着凌烈的劲风,以一往无前之势,于地面之下左刺右穿,如同游龙一般。一时之间,只见得这地面之上泥土翻飞,雪花四溅,其势甚是惊人。
若是有其余仙道中人在此,定要为石崇虎的御剑之术而赞叹不已,这剑势来去自如,挥斩随意,已深得御剑术之精髓,较之一般的御剑蛮刺的粗糙剑术,那简直是有着云泥之别。
只是可惜,如此剑术,此刻却只是用在挖土上面,而那寒光凌洌的金剑,此刻的作用,也不过是充当了一把铁锹而已,若是金剑有灵,也不知会作何感想?
随着金剑挖掘的面积越来越大,那石崇虎的脸色也慢慢变得愕然,终于,在挖了足足有五六十平尺之后,石崇虎的嘴唇开始哆嗦起来。
“这……这……见鬼了,这宝贝不可能不见了,这地方飞鸟难觅,更是不可能有人会无聊到来此,这……这真是见鬼了……”
似乎不敢相信眼前的一切,石崇虎只是站立在那,呆呆地看着眼前的数十平尺大坑。他的御剑术果然十分厉害,将这大坑挖得平平整整,上下垂直,如同丈量过一般,若是有人在此建幢小楼,倒也能省去开挖地基的麻烦。
只是,坑是挖得十分漂亮,但是坑内却是除了泥土别无他物,不要说是什么宝贝了,就是石头也没有一颗,当真是‘赤条条来去无牵无挂,只留下数堆脏雪泥巴’。
终于,在呆呆地站立了半天之后,石崇虎突然昂首向天,怒指上空扯嗓一声高骂:“鬼老天,你他奶奶的搞什么鬼?不至于这么玩我吧?我好好的一件异宝埋在这里,这我刚出去转了一圈,你就把它变没了?我还笑别人,哪知道,老子我才是那个最大的螳螂啊……”
此刻,随着石崇虎的怒骂,天空之上,忽然响起一声惊雷,伴随而起的,是那无数如同鸡蛋大小的冰雹纷纷落下,像是老天也在为此而委屈痛诉:“我今天是招谁惹谁了?怎么你们一个个都在骂我?靠,当我好欺负是吧?”
“唉哟……”在一连被这鸡蛋大的冰雹砸了数下之后,石崇虎不住地抱头鼠窜,边逃边骂:“靠,算你狠,我斗不过你,唉哟,你奶奶的别再砸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