的的的,的的的……
在漫天白雪的玉碗山上,数匹高头骏马正急速驰骋于半山之间,马碲卷起地面白雪飞舞,如朵朵白花于空中飘飘洒洒。风雪之中,数名少年正俯身低垂,端坐在马鞍之上,双目紧锁前方,面色沉重。
玉碗山,因其山侧呈圆弧形状,其山顶平直,山间常年积雪,远远看去,便如一只倒扣着的雪白玉碗而得名。山虽不高,但其上雪景秀丽,各种名贵树种均列其内,山间雪水积成河流,于半山腰处形成一道笔直的瀑布,景色甚是美丽。加上位处大景国京城范围之内,京城里的那些文人骚客,经常三五成群,于山间漫步,赏风吟诗。因此,此山名头甚响,在京城文人心目之中,地位甚至要接近了大景国第一圣山——苍羽山。
此时,这群纵马狂奔的少年,却没有了平日里游玩的闲情逸致,一个个面色沉重,手中鞭儿不住地往马臀上抽打,口中不住地喝叫:“驾……驾……!”
为首少年,身着一身白衣,年约十七八岁,面像沉毅,长相颇为俊朗。一对剑眉紧紧锁起,双眼直视前方,随着马儿在雪地上急骋,身子上下颠簸之间,口中焦急地低声喃喃自语:“小师妹,你在哪?快出来啊!”
不一会功夫,数人已来至玉碗山顶,印入眼帘,数十里之间,一片空白,这山顶之上,除了一些松柏与亭子之外,再无一物,根本没有一个人影。
“吁……”那少年停住马儿,身后众人见状,也各自停了下来。
一名少年纵马与那为首少年并驱,目视山顶,扫查一会,侧首对着为首少年轻声说道:“杜师兄,这山里咱们都跑遍了,完全没有发现小师妹的踪影,会不会是有人故意设下迷局,耍了咱们一道?”
那姓杜少年双目环扫四下,见四下里白茫茫一片,雪地平整,莫说人迹,就连鸟的爪印都没有一只。点了点头,道:“嗯,看来咱们都上了人家的当了,小师妹根本没有来过这里!”旋即低头,沉思不语。
“可是,我们这一路追着小师妹的脚印而来,刚才在山腰上尚能看到师妹的脚印,为何到这里却踪迹全无?”那少年双目仔细打量着四下,心中百思不得其解。
那杜师兄伸出手去,感受着山顶刺肤的寒风在手指间肆虐地游走,半晌之后,方才喟然一声叹息,道:“那些脚印,不过是对方故意弄出来的罢了!哼,区区一个小手段,就耍的咱们空跑一趟,看来,对方手段厉害的很啊!”
“师兄,你是说……”那少年身躯一震,失声呼道。
旁边另外一名少年接话道:“小师妹天性单纯,不可能设下这种迷局,故意引导咱们追踪至此。看来,肯定是有人劫持了小师妹,又故意设下迷局让咱们追了个空!可是,咱们破世宗这些年一直韬光养晦,很少得罪别人,小师妹又天性善良,更不可能有仇家,会是谁将她劫走的呢?”
杜师兄望着眼前白茫茫的雪景,脑海之中闪现出一道娇柔的倩影,心中蓦地一酸,叹道:“唉,自从年前震威王登基以来,一直对咱们破世宗虎视眈眈,若不是顾忌我们破世宗在大景国内有着极高的人心,加上师尊他老人家多年以来的声望,恐怕他早就对破世宗出兵剿灭了!如今,他羽翼已丰,看来,是不打算再等下去了……”
“不可能吧?”那少年双眼圆睁,失声叫道:“当年先帝与师尊同为破世宗弟子,二人情同手足,先帝在位之时,不是赐于咱们破世宗皓天令一枚吗?只要皓天令在手,除非咱们起兵谋反,否则,朝庭任何人都不得动咱们破世宗分毫,这可是先帝亲笔下诏,至今这诏书仍券刻在宗门之前,难道,震威王他胆敢公然违背先帝旨意,对咱们动手?”
另外一名少年,此时也插言道:“对啊,就算震威王想要动手,那以他一国之君的权势,直接对咱们出兵就是了!现在小师妹失踪,未必便是与他有关吧?”
杜师兄苦笑一声,叹道:“震威王一直以来,便以孝道盛传于大景国,他当然不会公然违反先帝的旨意。我担心,他这是在以小师妹为饵,引咱们破世宗上钩啊!他也知道小师妹是师尊的逆鳞,若是小师妹身有不测,以咱们师尊的性格,势必会闹得个天翻地覆,介时,他便会以此为借口,对咱们破世宗公然出兵!到那时,便是有先帝遗旨,也无济于事了!”
那两位师弟闻听此言,相互对视一眼,再想想杜师兄所言,越发觉得甚有道理,不由得相对苦笑,无奈地摇了摇头。
“走吧!咱们再到那脚印消失的地方好好查一查,看那是否还有什么踪迹可寻!”杜师兄口中突然说道,一拉马缰,掉转马头,往回便走。
那两位师弟刚欲也拉马掉头,突然一人惊声叫道:“师兄,那是什么……”
杜师兄停住马声,顺着那师弟所指方位看去,只见前方远处高空,两三道身影如电闪过,径直朝着这山顶而来。
这几道身影来势极快,片刻之间,已飞至山顶,一阵雪花飘洒飞扬,待雪雾散尽,众人面前却已多出三人。
这三人俱是一身雪白长衫,左胸位置,纹绣着一个金色的‘羽’字,三人年纪都不大,约莫二十上下,此时,突然从天而落,径直拦于众人马前。
“苍羽门?”杜师兄身边的少年一声低呼,失声叫了出来。
这苍羽门乃是大景国境内的第一山门,位处苍羽圣山之上,门内弟子众多,苍羽门掌门洛河东更是号称大景第一天师,境界相传已至传说中的练神境,翻手之间,便可移山倒海,甚至就连大景国皇帝,对其也须行弟子之礼。
杜师兄不敢怠慢,从马上一跃而下,对着三人拱手敬道:“在下破世宗杜开,见过三位上师!”
其余师弟师妹也均从马上落下,对着三人拱手敬礼。
那三人上下打量了众人几眼,其中一人,脸庞消瘦,一对眼睛又细又长,当视线从众人身上略过,看到位于众人最后的一名年轻女弟子之时,脸上突然一怔,旋即眼中狂喜的光芒一闪而过,脸上露出一丝暗不可察的笑容。
三人当中一人点了点头,脸上丝毫看不出任何表情,口中缓慢地发出声音:“你们几个,见过这个人吗?”说罢,手中寒光一闪,一道光芒从手指射出,弹向半空。
众人顺着光芒向上看去,只见半空之中,光芒闪烁,随即,一道身着黑色劲服的男子身影在光芒之中模糊出现。
杜开心中暗自惊讶对方的仙法手段,眼睛却仔细打量了那光芒中的身影,半晌之后,慢慢摇了摇头,道:“在下未曾见过此人!”
那人视线从众人脸上一一扫过,见众人都是摇头,脸上表情不似作伪,将信将疑地看了看,鼻孔内‘哼’了一声,不耐烦地一挥手:“滚吧!”
杜开眉头一皱,心中也为对方的无礼而暗自不满,不过他也明白对方乃苍羽门弟子,自然不会将自己一干人放于眼中,当下也不多言,转身跃上马身,一拉马缰,转头便走。
其余弟子也都上马,转身往山下驶去。
“站着!”身后突然传来一个尖锐的声音,却是那细长眼睛的苍羽门弟子发出。
杜开停住马头,疑惑地看着此人。
“你们可以走,把她给我留下!”那人一指众人身后的那名女弟子,口中邪邪地笑道。
“邢师妹?”杜开顺着那人手指看去,那人所指,正是师尊半年前刚刚收下的一名女弟子,名叫邢凤飞,今年不过十四岁,长相甚是甜美,据说是自己师尊池莫白在外游玩之际,遇到的一位父母双亡的可怜女孩。池莫白念其可怜,便将她带回破世宗,收归门下。
邢凤飞天性纯朴,性格善良,深受一众师兄门的喜爱,杜开也将她当作妹妹一样看待,此时,却不知这人想要将她留下,所欲何为?
“不知上师让我师妹留下,所为何事?”杜开一拱手,态度十分恭敬,但脸上的沉毅却十分坚决,端坐于马上,身子微曲,体内劲力流动,随时以备不测。
三人当中一人不悦地哼了一声,淡然对着那细长眼睛的男子说道:“钱飞,如今最重要的,是先找到石崇虎,你若喜欢女色,等此事过了再说!”
那钱飞脸上带着邪邪的笑容,轻声笑道:“五师兄,你看这小丫头,面相是否熟悉?”
五师兄闻听此言,将视线转向邢凤飞,看了几眼,脑海之中蓦地闪现出一幅画像,再仔细盯着邢凤飞看了好长时间,将之与脑海中的画像反复对照,方才缓缓点了点头,淡然说道:“是有点像,不过这世间长相接近的人甚多,况且那人一向独来独往,从未听闻留有后代,说不定,这小丫头只是碰巧与他长的像而已!”
钱飞嘻嘻笑道:“五师兄说的对,不过既然遇上了,不如把她带走。咱们这趟出来,万一找不到石崇虎,那就把她献给师尊,以免师尊说咱们出来一趟,毫无建树!此女与那人无关便罢,若是真有关系,咱们那可就是大功一件啊!”
那位五师兄与另外一名苍羽门弟子对视一眼,略一思索,旋即轻轻点点头:“你说的也有道理,好吧,那便带上吧!”
钱飞闻听此言,将头一低:“是!”说罢,双腿微曲,突然凌空跃起,径直向邢凤飞扑去。
杜开坐于马上,早已蓄势待发,此刻见钱飞扑向邢凤飞,连忙脚尖一点马身,身子同样跃起,‘铛’一声,拔出腰上长刀,劲运双臂,凌空便向钱飞伸出的双手砍去。
钱飞身在半空,瞥见杜开竟然敢向自己动手,不由得怒骂一声:“找死!”伸向邢凤飞的一只手突然诡异地往身后一缩,两根手指已牢牢钳住杜开砍来的大刀,随即用力一扭。
杜开只觉双臂巨震,手指发麻,再也握不住手中长刀,只见一道白光闪去,却是那把长刀竟被钱飞两指扭开,遥飞向数米之外。
那钱飞身在半空,也不落下,突然身下飞出一脚,快如闪电,正中杜开胸前。
杜开身子如遭重击,立马如炮弹般直飞数米开外,‘砰’地一声,砸落在地,激起地面白雪飘洒,半晌方息。
钱飞却借这一脚之力,身子如箭般射向邢凤飞。那邢凤飞年纪虽小,但遇事冷静,见钱飞向自己扑来,一把拔出腰上短剑,疾向钱飞胸前刺去,其剑快捷,出手极为稳健,显示出极强的根底。
钱飞哈哈一笑,身子蓦地加快,一只手轻轻一挡,将邢凤飞这一剑格于身侧,同时,身子于半空轻轻一转,已牢牢端坐于邢凤飞背后,手指弹过邢凤飞身体数处穴道,顿时,邢凤飞便动弹不得。
钱飞淫淫一笑,一只手缓缓摸过邢凤飞脸颊,口中轻薄地笑道:“好嫩的皮肤,啧,啧,滑的很啊!”
邢凤飞浑身酸麻,体内劲力被禁,动弹不得,心中又羞又怒,只得将头微微转向钱飞,一双美目怒视钱飞,泪水已慢慢盈绕眼眶。
“师兄……”一声长呼,却是其余破世宗弟子眼见杜开受伤,呼啦一声,全都跳下马来,纷纷拔出腰上长剑,围成一圈,剑尖直指钱飞,另有一名弟子弯腰将杜开扶起。
杜开慢慢起身,止住体内翻腾的气血,用手拭去嘴角的血迹,目光如剑对着钱飞,口中沉声说道:“苍羽门一向自诩正道擎首,如今却无故掳劫我破世宗女弟子,难道你们就不怕此事传了出去,惹来天下人耻笑吗?”
钱飞闻听此言,视线转向五师兄,见其对自己使了个眼色,当下心领神会,哈哈笑道:“哈,你说的对,这件事传出去是不太好,既然这样……那你们就都给我死吧!”
说吧,身子仍坐于马后,双手拈个手诀,只见其体内突然闪烁出一道短剑,短剑刚一离体,蓦地突然加速,如电光一般,下一刻,已从一名破世宗弟子胸前一穿而过。
“飞剑……”那名破世宗弟子双眼闪出惊讶的神情,不敢相信地低头看着胸前露出的伤痕,随即双眼一黑,倒于雪地之上,潺潺鲜血霎时从体内狂流而出,将雪地染红一大片。
“赵师弟……”杜开一声悲呼,顿时嗔目切齿,一把夺过扶着自己的破世宗弟子手中长剑,同时将他推开,口中叫道:“你们不是对手,快逃……”说罢,脚下用力一蹬地面,纵身跃起,再次向那钱飞扑去,意图想要自己缠住钱飞,好让自己的师弟们能顺利逃脱。
“逃?你们逃得了吗?”钱飞冷笑一声,手中指诀一变,那把飞剑带着唿啸之声,顿时出现在杜开前方,径直向着杜开刺来。
杜开一声怒吼,浑身真气聚于手上,大喝一声,对准那把飞剑,用力一剑砍去。
“铛……”一声刺耳的铮鸣声中,杜开身子高高抛起,却是被那碰撞之力一把撞飞,再次抛落在雪地之上。
身子刚一落地,杜开迅速站起,便在此时,那把飞剑再次凌空刺来。
杜开拼尽全力,手中长剑如风般狂舞不息,只听得“铛、铛、铛……”一连响了十几声,却是在霎那之间,一连挡住那飞剑的十多下刺击,而每一次的交锋,均使得杜开的身子连连后退。
“不行,这飞剑的速度太快了,挡不了多久……”杜开现在只是凭借本能地去抵挡飞剑的攻击,而每一次剑与剑的撞击,都使得他体内气血翻腾,双手酸麻不止,而他的内力,也已消耗多半,根本无法再抵挡多久。
“啊……”“啊……”
耳边传来数声惨烈的叫声,让正在拼命抵挡的杜开心中一惊,视线所及,却发现竟是那五师兄亲自出手,一身白衣游走于众位破世宗弟子之间,手中长剑翻腾,剑光闪烁,每一次的挥剑,都轻易划过一名破世宗弟子的咽喉。
那五师兄神情淡然,举止飘逸,脚下步伐轻盈,进退之间,游刃有余。而那另外一名苍羽门弟子更是于一旁高声称赞:“翩若惊鸿,婉若游龙!五师兄,你的神龙步又有精进啦,今年的门内大比,看来五师兄一定能进入前十了!”
杜开与那飞剑交锋,本就危急万分,此时见此情形,心中大痛,略一分神,便无法再次挡住飞剑的刺击,只见一道剑光闪过,那把飞剑顿时刺中小腹。
那飞剑来势甚猛,刺入杜开小腹,其力未消,直带得杜开高高飞起,向后直抛而去。
之前杜开的每一次抵挡,均被震得连退数步,已被逼至山边,此时再被带起,待落下之时,却已至山边悬崖之外。
一道血光绽处,飞剑穿腹而过,呼啸声中,回归至钱飞手中。而杜开,则于悬崖之上千米高空,向下坠落……
那五师兄片刻之间,已尽数诛灭众人,对着满地的尸体看也未看一眼,手指一晃,一片白帕轻轻展开,慢慢拭着剑上血痕,神情说不出的悠然。
待将长剑拭净,五师兄淡淡说道:“走吧!”说罢,纵身一跃,刚刚拭净的那把长剑立刻闪至其脚下,带着他一飞冲天,飘然而去。
钱飞与那名苍羽门弟子相视一眼,耸了耸肩,一把挽住早已泪蒙双眼的邢凤飞蛮腰,紧随其后,御剑而起,直飞上天……
漫漫玉碗山,雪白一片,此时,山顶之上,十多具年轻尸体伏尸雪面,微风拂过,吹起那些少年的一头黑发,飘飘洒洒,却是说不清的凄凉与悲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