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刚从卫魑那里回到家,叶睨凌便问道:“卫魑又要给你任务了?”
我从袖子里掏出那一份报告书,递给叶睨凌:“这是我在书桌下找到的,一份半年前的报告,我父亲写的。这一次是我去找卫魑的,因为我估计最后一张图在他手里。果不其然就在他手里,但是已经破损了,没有办法只得亲自去看看。”
叶睨凌接过报告扫了一眼,目光停在了地名上:“西陇村……这不就是之前对付诡爪的时候的……”
我点了点头:“你还记得啊。是的,不过这一次,诡爪基本上已经不会再出现了,即使出现,我们也不会像以前那样纠结,直接上去宰它就行。”
“现在就出发么?”叶睨凌看上去有些迫不及待的样子。
我揉了揉有些僵硬的脖子,转了转肩膀,感觉身上那种长时间绘制设计图之后的不适感,经过一夜的休息之后,并没有缓过来,于是说道:“当然,我正想出去走走。”
叶睨凌刚想回里屋准备,突然又回过身来问我:“不找他们俩帮忙?”
“他们俩?”我想了想,估计除了袁氏兄妹也没有其他人了,于是说道,“调查而已,用不着几个人,而且叫上他们只会给我添麻烦……还是说你信不过我。”
“当然不会。”叶睨凌毫不犹豫地回答道,说完转身小跑着去了自己的屋子。
我微笑着目送她进屋,随后走到餐桌旁坐了下来。今天的早饭是她做的是烤牛肉卷饼,这让我又一次想起那一次吃到的咸到足以榨干我全身水分的牛肉卷饼。不过,这么长时间的磨练,她做菜的功夫也精细了许多,面比以前揉得更细更有弹性,最重要的是调料的投入量的控制好很多了。
但是,我明白,不能掉以轻心,否则肯定又会在某一天惨遭不测。
这么想着,我拿起一个卷饼,闻了闻,觉得应该没什么大问题,于是咬了一口——嗯,面饼果然和看上去的那样,口感不错,牛肉也处理得很好,在油里炸的时间不多不少,调料控制得也没话说,可是就是觉得哪里不太对劲。
我咽下去之后,仔细观察了一下卷饼内部的情况,看上去并没有异常,于是我把卷饼展开,终于看出了问题的所在——这蔬菜不是能够直接吃的那种。
“还好只是小事。”我不一会儿就吃完了卷饼,站起身来准备东西去了。
一切准备就绪,我和她走向公会,准备用那里的马车。
进入公会之后,我在马车租用处雇佣了一凉马车。
就在我准备掏钱付定金的时候,有什么人拍了一下我的肩:“嘿,秦世卓,这么巧,你也在啊。”
我把这只手从自己肩上掸了下去,懒得动自己的脖子回头看,继续数着手中的钱,确保无误后,交给了负责人:“是啊,很巧啊,确实有一段时间没见了,徐文昌。”
我心想:看见我竟然这么兴奋,明明前几天才在街上碰见我在挑选材料的。徐文昌啊,你的意图我不用看你的脸就知道。
果然,徐文昌没有继续和我说话,直接和叶睨凌攀谈起来:“哎呀,太好了,叶睨凌看上去很精神。”
“徐叔叔,好久不见了,最近还好么?”叶睨凌向徐文昌鞠了一个躬。
出于礼貌,叶睨凌她低头的时间略微延长了一会儿,结果徐文昌伸出手来,盖在她头上,来来回回地摸了起来:“好啊,很好,看到你之后我就更好了。我都听说了,三弦平原上的焰裘鸟,矿洞里的大蝙蝠,玉屏山上的石犀,还有百荣河里的透明鳄,很多人都说,这世界上就没有你们摆不平的怪物。”
“那,那个……”叶睨凌并没有抗拒他的抚摸,只是害羞地保持着低头的姿势,并且小声说道,“其实都是秦世卓的功劳,如果没有他的话,狩猎怪物什么的,恐怕我根本连想都不敢想。”
“别这么说呐,你的身手我还不清楚吗?见到怪物,张弓搭箭,弓弦响处,尘埃落定,哪会有他出手的机会呢。你什么时候到我家坐坐,徐姐姐她很想你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我抓起他的手就是一个关节技,徐文昌整个人背过身去,杀猪般嚎叫着。
“即便你不说,我也会带她到你的家中拜访的,然而,今天我们有事。”我松开手,贴近叶睨凌,双手伸到她的脑后,帮她理顺被徐文昌摸得一团糟的头发。
“什么事呢,好像没看见你接委托啊?”
我一边理着叶睨凌的头发一边警惕地看着四周:“出去走走而已……”
徐文昌的表情变了,就像是某个市井小人发现地上有一袋钱没人捡似的,揉搓着双手贴过来问我:“吼……你们是去约会吗?”
这一句话,引得周围的人都看着我和叶睨凌,低声讨论着眼下我那近乎拥抱的姿势。
“真是欠骂,”我脑海里瞬间飘过无数句脏话,但我又不想一口气全说出来,于是就来了这么一句,“你别搞错了,我们每一次任务都是一次约会,这已经是家常便饭了,所以这有什么好激动的。”
“你说……什么……”徐文昌的那张小人脸垮了下去,变成了羡慕,“难道你们一直在……”
我故意提高嗓音:“就是你想的那个‘难道’,如果你也时不时地带你老婆出去散散心,她的脾气十有八九就不会像现在这样。”
这下,所有人都对着徐文昌哈哈大笑,毕竟他怕老婆可是怕出名了的。
“好了,这样就行了。”我理好了叶睨凌的头发,拍了拍她的两肩。
她似乎并没有把头抬起来的意思,只是伸出自己的右手,小声说:“带我出去……”
我低头一看,虽然说看不到她的眼睛,但是她的脸红得很厉害,心想:啊,对,她才20岁,我的错。于是我右手拉着她的手,左手捏着凭证,朝着屋后的马车走去。
我挑开轿厢的帘子,叶睨凌立刻就窜了进去,我随后登上车,放下随身携带的背包,坐在叶睨凌的斜对面,然后双手卷成筒状,对车夫喊:“可以了,师傅,出发吧。”
“好嘞。”
长鞭一响,伴随着两匹马的嘶鸣,车子摇摇晃晃地向前进。
我一看叶睨凌的脸,发现还红着:“这次是我太不小心了,实在是抱歉。”
“什么叫每一次外出做任务都是约会啊……”叶睨凌双手捏着膝盖,轻轻地说道。
我赶紧解释:“额……你想啊,当时他的目的纯粹是想让我们感到害羞嘛,如果他达不到这个目的的话,感到难受的只有他自己而已,对吧,这和对付那些无端骂人的人是一个道理。”
叶睨凌抬起头,差点就在这狭小的轿厢里站起来了,捏着拳头喊道:“可是……可是我……”
这一抬头,目光正撞到我的目光,她立刻又坐了回去,双手捂着脸。
我叹了口气,心想:唉,女孩子就是事多,说话的时候想这个想那个麻烦得要死。
过了大概5分钟左右,叶睨凌再一次开口了:“记得之前,徐文昌曾说过,你说你要……娶我……”
我愣了一会儿,回忆了一下当时的场景,随后把手放在叶睨凌的手上,说到:“如果我真是以那样的初衷叫你来帮助我的话,我需要好好的向你道歉了,因为从开始到现在,我还没有哪回把你当作我的恋人看。”
“哦,那又是为什么呢?”
我心想:别再问了呀,再追问会出大事情的。
我预感到了危险,但是我知道我必须回答,否则这迟早会是一个超级大死结,于是我小心翼翼地回答道:“爸爸死了,妈妈失踪了,我还拒绝了爷爷奶奶的帮助,结果这个家就只剩下我一个。我看着这空荡荡的屋子,心里好虚,每一天过得一点感觉都没有,所以我想,我至少要有一个让我继续走下去的理由,就在那个时候,徐文昌来找我了,我一听你无家可归,而且是个猎人的女儿,自然想让你到我家里来。至于当时我会说这句话,纯粹是因为我差点把他惹火了,所以就顺着他的意思说了,只是没想到他会在那次你去他家的时候原话告诉你听。实在是对不起,我当时真的有点迷糊了。”
自打那天开始,我就很后悔当初徐文昌来的时候我会说那样的话,因为自己的心中早已有人,即便现如今远隔数十光年,那种感觉依然还在,换种说法,这根本就是我永远都不可能忘掉的,所以,正如他所说,他确实到现在为止没把她当过自己的恋人,起初是一枚好用的棋子,现在是一般的好友。
我看着眼前这个早已羞的缩成一团的少女,那种沉重的心情又一次占据了他的心。他又一次意识到了自己远在异星的事实,感觉回忆就像决堤之水冲了出来。
但是他知道,在自己的脑海被回忆填满之前,他还有要说的话:“我想说,关于这个,最终的决定权在你手里。我不喜欢欺骗别人,更不喜欢强迫别人,所以,你尽可以放心,仔细思考之后作出你的决定,我在此恭候你的回答,而且没有期限。”
叶睨凌抱着手中的弩,犹豫了好久,最后说:“没有期限的话,可以不回答么。”
我点点头,心里松了一口气,想道:这恐怕是我问得最为凶险的问题了,还好她是这么回答我的,这次算是勉强过关。当时,如果她回答“不!”,那我又成了光杆司令了,如果她同意,但是说实话,我自己也没准备好。我没料到,徐文昌的那一句话会逼出现在这样尴尬的局面,当然我必须说我也有责任。
气氛很尴尬,于是我决定说点别的岔开话题,至少现在对于目前神经还有些大条的她来说,这一招还是管用的。我并不希望她真的就这样一直傻乎乎地当我的棋子,因为现在的她很像当初刚刚走出校门的我,而当初的我正是在我所爱之人的带领下少走了许多弯路,所以我致力于教授她一些道理,让她尽快成长起来。另外,我觉得,这可能会使我稍稍减少一些惭愧的感觉。
“告诉你一个好玩的事情,昨天晚上黑桃舞她……”
“哦,真的假的啊,哈哈哈哈,她好可爱啊……”
“是啊,后来她……”
我不知道我究竟编了多少“有趣的故事”,因为我一直编到了马车停下。我跳下车的时候,感觉喉咙口火辣辣的疼,头也晕乎乎的,心想:还好我是个研究员,不是什么科幻小说作者,否则我没准几天之后就暴毙了。
一挑开帘子,扑面而来的那种原始森林特有的香气让我神清气爽,感觉头一下子就变得不怎么疼了。回头看这轿厢,通风很好啊,这难道是传说中的……如厕综合征?有没有这种征啊喂。
下车后,迎面走来一个老村民。他咪着眼睛一看,发现是我,顿时激动了起来:“哎呀,这不是秦少爷吗?”
我讨厌别人叫我少爷,毕竟我可是一个勤快的人。
“老伯伯,看上过去身体很硬朗啊。”
“是啊,那一次啊,真是太谢谢你们了,你们救了全村人的命啊,我一直没能好好谢谢你。”
“这倒不必了,毕竟我只是做了我该做的事情。”
“可不能这么说啊,我们都很想你呢。大家快来呀,秦世卓秦少爷来看我们了!”
要死……
在广场上走的,在门口坐的,在家里躺的,一听到“秦世卓来了”,“呼啦”一下全来了。他们觉得很热情,但我觉得他们就像是一群蝗虫一样,还好他们的功能不是蝗虫的功能。这一眨眼的功夫,我怀里被塞满了,脚下被放满了,还有几个见马车没走,抱着东西就往马车那里跑,我赶紧大喊道:“师傅,明天,还是这个时间,在这里等我,我多加一倍钱,说到做到,现在你给我快点走!”
车夫一听会给多给一倍,掉转车头,连抽三下马屁股,绝尘而去。
那几位见马车跑远了,又喘着粗气跑回来,把东西又堆在我脚下。我脑补了一下我现在的样子,简直就像收获女神希芙一样,手里提着抱着的尽是些蔬菜瓜果红肉,脚底下也像多了一个花花绿绿的基座一样。我现在除了嘴能动以外,其他部分都不敢乱动,整个就一个活的半身像。
我一边嘴里说着“谢谢”,“啊呀,太客气了”,“不用了,这个家里有不少”,一边伸长脖子找叶睨凌,想让她来帮我拿掉点东西,结果瞅了半天没找到。
这小家伙溜到哪里去了,还不快来救我。
就在我支撑不住,快成为比萨斜塔的时候,叶睨凌率领着驻扎在这里的卫队跑来了,劝走了围过来的百姓,救下了被挂成世界树的我。
“呼……呼……太……太可怕了……”在卫队搬光我周围的东西,暂时放到营房里的时候,我再也撑不住,一屁股坐在地上,不停地喘气。
“哈哈哈,习惯就好……”
这声音好熟悉……
我抬头一看,是于慎独,于是问:“怎么在这?”
“看你喘的,赶紧先喝水。”
我捏着已经干得快烧起来的喉咙,一把夺过于慎独手中的葫芦,“咕咚咕咚”猛灌十多口。
“嘿,这水很贵的。”
我一听这句话,马上反应过来这是一壶什么东西,可是已经晚了,就在我的味觉恢复的一瞬间,我晕过去了。
等我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貌似站在……并不能知道我在哪里,只能够觉得脚底下多了一坨黏糊糊的东西,还有身旁多了一个看上去和我差不多高的人,他架着我的一只手臂,又用另一只手扶着我的后背。
谁啊?
我脑袋一歪,鼻子就直接抵在了他的胸前。
他把我的头撑了起来,用力有些大,把我的脖子扭得有点难受。
干嘛这么粗暴啊,你到底是谁啊。
我本来想这么说的。
“呃?啊……啊呃呃……嘚日……”
但是从我嘴里出来的是这些。
低头一看,发现自己正踩在云上面,踩上去还很有弹性……
嘿嘿,有意思,感觉整个人在飞一样……
这是在梦里,对,一定没错……
我看不清旁边这位是谁,于是又一次把脑袋沉到他胸前,使劲一吸……
是她的味道……
原来如此,计划很成功,她来看我了……
啊……
对不起……
这一切,都是我的错……
我不想再钻进那个实验室了,我想回家,我好多年没回家了……
把我……
带走吧……
我们可以,再来……
我会尽力……
弥补……
就在这时,我倒在了地上,我第一反应,就是拉住她,别走,别丢下我。
冰冷的右手传来阵阵暖意,我感觉真是太幸福了。
就算……
我的眼前,黑成现在这样,但是,只要身边有你,哪怕眼前是黑洞……
我都能将它撕裂,让它为我让路……
因为,你把这样的勇气,赐给了……
一无所有的……
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