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睨凌摇摇晃晃地从地下室里走出来。
“秦世卓,你不觉得累吗?你像这样子叮叮当当地敲了一上午,还让我在地下室里面帮你处理那本笔记,我头都快被震晕了。”
“哦,是吗,我以为至少有点隔音效果什么的。”雾石用火钳夹着短剑往水槽里一丢,水槽里的水又一次沸腾了。
叶睨凌看了看周围:“于慎独走了吗?”
雾石叹了口气:“他像是个有耐心教我的人吗?他做完一把短剑之后就告诉我,用同样的材料做短剑,然后和他做的这把碰一下,如果有损坏的是他的那一把的话再去神殿找他,他说该教的都教了,剩下的就是练习手感,这个要自己去感受。”
“可是,你似乎没停过手。”
“怎么说呢,我觉得他的画似乎很有道理,于是我就自己去尝试。”
叶睨凌蹲下身,数了数被雾石遗弃的短剑:“你失败了十五次?”
雾石从水槽里夹出剑,在样品上试了一下,随后扔在了叶睨凌面前的那一堆剑上:“不对,十七次。还有一把在院子里,那是因为我用它赶跑了一只嗓门像个破锣一样的鸟。”
叶睨凌见雾石又去伸手拿材料,于是就说:“你还想做一把?”
雾石把手缩了回来,去取湿毛巾:“你看看,我又忘了把手擦一下了,谢谢你提醒我。当然要做下去,这才失败了多少次,没准下一次就成功了呢。”
雾石心想:和过去我做实验失败成百上千次相比差太远了。
雾石擦了擦手,随后问叶睨凌:“那本笔记你处理好了么?”
“虽然没办法完全弄干净,不过里面的字基本上都看得了了。”叶睨凌将那本笔记拿给雾石。
“是吗?这真是我今天从起床算起听到的第一件令人高兴的事,”雾石甩了甩手,随后接过来,略微一翻,随后皱起眉头,”这似乎就是一本很普通的笔记,看上去里面不会有我要的东西,不过作为一本故事书看看也是不错的。这还有插画,可惜我并不能看出他画的是……这似乎是贴上去的,纸面很油,似乎还是防水的,让我想想……”
雾石环顾四周,目光停在了水槽上。雾石小心地把这一页撕下来,丢在水中,不一会儿,这一页纸就被分成了两张。雾石取出没被水泡化的一张,提起来,靠在炉边上烤了一会儿,随后扔在桌上。
“这一张纸十分规整,而且上面的一些笔画没有结束,所以这可能是什么残片,让我们在找找看,有没有其他的。”
随后雾石用相同的方法取出了五片,把它们拼在一起,发现是一张绘有标记的地图。
雾石点点头:“嗯,很好,找个时间去看看,万一有什么财宝呢。”
“万一那是个陷阱呢?”
雾石很不愉快得斜着眼瞅着叶睨凌:“不要打扰别人对美好事物的想象。”
“可是我记得你曾经说过,不要随便相信别人。”
“啊,额,是说过哦,不过……小心点应该不会有什么大问题。嗯?似乎有敲门的声音,我们去看看。”
雾石与叶睨凌走出里屋,打开大门,发现是于慎独,脸有点红,手里拿着一个酒葫芦。
“那个……”
他一开口,嘴里浓烈的酒味就把雾石逼得倒退几步。
“卫魑他有事找你,他说你去了肯定……嗝……不会后悔的。”说完,他一步三摇地离开了。
“好的。”
雾石答应一声,随后折返回里屋熄火,走在路上就觉得头有点晕,心想:这老头厉害,敢喝这么冲的酒,我再和他多讲一会儿的话估计就会躺在门口了。
穿戴完毕之后,雾石和叶睨凌来到了映月神殿,雾石简单的向卫魑介绍了一下叶睨凌,随后很快进入了正题。
卫魑竖起了三根手指:“三件东西,一个是这个。”
他拿起一块非常漂亮的红色矿石递给雾石:“这是你上一次委托的报酬。”
雾石很不解:“我上次拿到了我应该拿的报酬了。”
“是你的报告书,小伙子,你教了我们一个对付利爪鬼的好方法。”
“可是那个方法……我不是在报告里说了吗?还有很多问题。”
“不是你说的这个方法。”
“那是什么?”雾石心想:我不记得我写过第二种方法啊。
“把树掏空之后,里面藏一个机巧师,零距离射杀,不就是你说的方法么?”
“这……”雾石凌乱了好一会儿,这才反应过来,可是反应过来之后,又凌乱了。
在花了将近一分钟的时间整理完情绪之后,雾石问:“那么,第二件是什么?”
卫魑说:“秦师真,在最后,告诉我们了一件事。”
雾石赶紧追问:“他留下了线索?”
“不是线索,是可能性。”卫魑严肃地说,随后他打开了放在她面前的一个精美的木盒子,里面放着两块碎片。
卫魑向后一仰,靠在椅子上,右手摊开,掌尖指向盒子里的碎片:“他告诉我们,谪仙密宗的神剑并不是不可战胜的。这是我派人在那一片森林附近进行将近十天的地毯式搜索之后的结果,他们的骄傲在那一战中被秦师真打断,这对于他们来说是一种莫大的打击,于是他们丢下了碎片。”
“你怎么知道?”
“我好歹也算是一个铭约锻造师,而且,这里面可是有一百个无辜的灵魂,是非善恶还是分辨得了的,唯一令人失望的就是他们一百个并不是都在里面,有一些在剑被打断的时候游离出去了。现在,我还有一些事想问他们,而且我想他们也很乐意告诉你一些他们能够告诉你的事情,所以,这两片碎片,你可以拿走一片,我想这对你一定有很大的帮助。”
卫魑将一片碎片小心地拿起来递给雾石,随后又拿出一卷纸。雾石一看这纸的质地,就知道,这是一张契约。
“事实上,这发生在我所管辖的一个矿洞,前不久矿工不小心挖开了一个空穴,随后噩梦开始了,那个洞里面似乎有什么怪物,会将人拖进去,随后只剩下那怪物的咆哮声和受害者的惨叫声。这件事发生不久以后,关于这个怪物的相貌已经被传得神乎其神了,以至于……哎呀,那张纸似乎被我烧掉了,我实在是有些受不了我的人民的想象力了。三个头八条尾巴并且长着一对大翅膀的怪物,那张画告诉我的就是这件事。”
“那么你希望我参加?”
“我想,你的智慧足够弥补你在技艺上的不足了,而且,我还想顺便让你知道一件事,那就是使用短刀并不是长久之计,我不希望上一次的任务会让你误以为短刀能够解决一切问题。”
“不用的,我现在已经能够感觉到了。”
“不不不,单单是感觉到并不够,我希望你能去体会。”
雾石笑了起来:“你该不会是想让我吃点苦头吧,这可以直说,我不会介意。”
卫魑收起扇子扔在桌上,身子向前挪了挪:“我想说,一半是这个意思,另一半,我觉得你可以快速成长为像你父亲那样的猎人,而且你有这样的搭档,我相信她有能力支持你做到这一点。你,相信她吗?”
雾石回头看了一眼叶睨凌:“我相信。”
“那应该就没问题了。这次,你放心吧,我会亲自选一个有经验的人作为队长,他会让这个任务轻松许多,总之我不会在任务的结果上为难你的。”
“那真是太好了。”
卫魑看了一眼叶睨凌,说:“你可以回避一下吗?我与点私事和他说。”
雾石说:“你就去门口等我,我不会和他聊太久的。”
叶睨凌答应一声,随后离开了。
“雾石,”卫魑死死地盯着雾石的脸,似乎雾石欠了他几万两黄金似的,“你就不能稍微像一个年轻人啊,你知不知道你面无表情地看着我让我很尴尬啊。”
雾石想了想,回答:“我以为我在笑,我又看不到我自己的脸。”
卫魑端起放在一旁的杯子,喝了几口水,随后从桌上的文件之上拿下来一张非常古旧的纸,指着上面的文字说:“我看完你的报告之后,总觉得你所介绍的利爪鬼的特点我似乎在什么地方见过,于是我回去找了一下我家中的图鉴,于是我就找到了和你描述的利爪鬼十分相似的东西。这一种生物被我的祖先称为‘诡爪’,雌性脚步声大,但是基本上是透明的,雄性虽然看得见,但是几乎很难听到脚步声,所以这曾经被认为是在夜里最为危险的生物。”
“这些我都写到了。”雾石说。
“接下来才是重点。上面说,随后进行的调查发现,这种生物可能与一个被称为‘猎血者’的族群有关。这个族群的人栖息在伏龙峡谷西部的巨大洞窟之中,他们以血液为武器,无论是他们自己的还是敌人的,都可以利用,据说他们拥有比铭约锻造师更加惊人的回复能力。他们一般不会跑到地面上来,但是在一百多年前,似乎里面发生了分歧,族内分成两支不同族群进行了一场持续了将近十二年的战斗,最后输掉的那一族被剥去了大部分能力,流放到地面。这一族多数好战,喜欢将血液中的铁化成爪进行近身搏斗。由于被剥夺了能力,他们的身体也开始产生了变化,最后……就变成现在的样子。”
“这也就能够解释为什么他们会一些套路了,但是这样的事为什么才想起来?”
“因为他们消失了将近八十年,直到最近才活跃起来,很多人,包括我,都快把他们忘了。”
雾石忽然想到了于慎独:“于前辈该不会就是为了调查这件事混进了星漫的增援吧。”
“还有一半是想了解你的处境。虽然你是个外人,可是秦师真对我有救命之恩,所以就算仅仅只有身体是他的儿子,我也必须关注你的安全。”
雾石急忙追问道:“你究竟让于慎独去调查什么事。”
卫魑愣了一会儿,随后沉下脸,口气变得不那么友好了:“为了星漫城,我不能告诉你。你现在需要思考的,是如何在武器对自己不利的情况下打败对手。”
雾石见卫魑不愿说,于是点点头:”好吧,既然不能知道,那我就不问了。最后一个问题,这是什么?”雾石将手中的矿石托举到胸前。
“炼金石,它的特性是,与它摩擦过的金属会暂时变软,有一些锻造师会把它熔炼切片后镶在一副手套上,方便熔炼一些小材料,这样在某种程度上就可以代替机巧师的能力。然而它的价格,足够你用来娶三个老婆了。既然是如此珍贵的东西,那么我想我就有必要先提醒你,目前没有发现和这种材料相性较好的配料,所以你别在锻造的时候混什么其他东西进去,只管把它做成一把短刀就行。铭约的话,血直接滴上去就可以了,这不是没有先例。”
“我想这材料可以用来做一把辅助破甲的刀。”
“我的想法也是这样的,毕竟这材料很少很稀有,取得足够的材料来制作一把大型武器是不现实的,所以我觉得这东西还是给你比较管用。”
雾石摇摇头:“不对啊,我记得你使用的是细剑啊。”
卫魑笑了笑,从腰间抽出自己的细剑指了指剑身与剑柄之间的部分,说到:“从这里开始,向上,直到接近剑的最尖端,里面灌注了这种材料,那空间不但是只有一粒米这么细,而且就像叶脉一样向着四周延展,这样就不会发生任何的相互滑动,你做得到吗?至于性能嘛……哦,看来这块垫板已经不太好用了呢。”
卫魑把剑平放在面前的铁质垫板上,从左到右抹了一遍,随后抓起来,像揉起一团废纸一样把垫板捏起来,随后扔进了不远处的垃圾桶里,从桌子下面又抽出一块新的盖在桌上,最后对雾石说:“你现在的处境实际上还是很艰难的,所以我希望你能够好好接受我们的帮助,如果你心里不愿意,也请你替他的儿子收好,可以吧。”
“这不合适,它实在是太贵重了,而且我可以自己……”
“我知道你为什么不想接受我们的帮助,因为我体会过,我当过乞丐王子。”
说到这里,卫魑闭上眼睛,再一次靠在了椅背上,做了一次深呼吸,然后低下头,睁开眼,轻轻说了一声:“你走吧。”
雾石见状,一言不发地离开了。
叶睨凌见到雾石一脸凝重地出来,急忙上前问道:“怎么回事?”
雾石觉得也没什么好隐瞒的,于是在回到家之后将事情的经过一五一十地说了出来,当然,自己的真实身份并没有说。
“每个人都有自己不想回忆起来的事情,”雾石评价道,“这么一想的话我之前的行为确实有些过分呢。”
叶睨凌想了想,摇了摇头:“我觉得一个希望自己努力不愿依靠别人的人并没有错,我妈妈就是。”
雾石点点头,但是点完头之后又摇了摇头:“你说得对,你的妈妈确实是一个出色的猎人,但是我不一样,我和她差远了,而且现在(指了指炼金石)这不,我已经拿了别人的东西,不再是一个人努力了。”
“这不是报酬么?”
“不是,那是他的说辞罢了。你不是锻造师,自然不知道这东西有多么值钱。”
“有多值钱。”
“比这个小一些的,能够让我把这个家拆了再造一个新的。”雾石也曾经听说过有这种石头的存在,但是他觉得还是不要采用卫魑的说法比较好。
叶睨凌听到这句话之后,瞪大了双眼,双手紧贴着裤腿,双脚微微踮起,用雾石从没有听过的一种语言嘟哝了一句。
雾石说:“你去街上找找,看看能不能找到于慎独,找到之后把他拖过来,让他帮忙。”
“刚刚还在说不希望别人帮你。”
雾石苦笑着走向工房:“是啊,可是,毕竟要做的是随身携带的武器,稍有闪失就可能要了我的命。而且,我的手艺还不到家,不希望浪费这么珍贵的材料。”
叶睨凌强忍住没才没笑出声:“自学不就得了。”
“饶了我吧。”
“其实啊,你叫你的爸爸教你也不算……”
叶睨凌说到一半,突然意识到自己犯了一个错,她忘了秦师真已经死了。
“对不起……”
“这没什么。”
叶睨凌盯着雾石的脸,过了约有三秒,随后说:“你怎么做到的?”
雾石觉得很奇怪:“做到什么?”
“我没怎么见过你想念自己的父亲呢?”
“这个……”雾石简要地在脑中组织了一下回答,准备了一下自己的心情,随后装出一副很沉痛的样子说,“我怎么可能不想,只是,想了也没有什么用啊。如果,我的父亲依然还活在我的周围,那么我觉得还是多笑笑比较好,这样他或许也会开心一些。”
“有这种可能吗?”
“可能,我一直这么相信着。你就没必要这样了,你的母亲可能还活着,不是吗?死者已逝,生者有义务继承他的信念向前看,而不是一味的悲伤。我们不能再浪费时间了,你快去找他。”
“他一般会在哪里呢?”
“问别人,这样的老头子走在街上很显眼的,而且他现在恐怕已经喝得差不多了,不是在睡觉就是在耍酒疯。”
叶睨凌吃了一惊,心中于慎独的光辉形象也彻底崩塌了,她出于好心地提醒雾石:“那还能请过来帮忙吗?”
雾石指了指自己的房间:“秦师真虽然也是个酒鬼,但是很注意自己的身体,他专门要了一贴方子用来醒酒,我想我按着方子调一碗药应该不难,所以拜托了。”
叶睨凌想了半天,挠了挠头:“我想还是来调药吧,你去。万一场面不太好办的话,我会很难的。”
雾石点点头,心想,也对。
于是雾石向门外走,刚走了几步,突然想起来一件事,赶紧回头嘱咐道:“我允许你放盐!到时候他责怪你的话就怪在我头上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