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番风卷残云后,已是正午时分,太阳有点刺目,周遭喧闹的人群开始散去,三五成群在各处歇息,来此参选的大多也是寒门出身,人数最多,能够被选上的极少,但阻挡不了莘莘学子们的热情。茶摊挂起了谢客牌子,这个点就打烊很奇怪,伙计的解释是中午人太疲乏要休息,这个任性的解释叫人无语,但周遭的人都早已习惯这个奇葩的茶摊,见怪不怪了。
叶筠童端起伙计送过来的茶杯喝了一口,荀云道人起身去找伙计结账,叶筠童见状又和他客气了一番,但道人一再坚持叶筠童也不再多说,只是对道人的好感度继续攀升,思忖着怎么还这个礼。想了想也只能是回请吃个晚饭,也没什么拿的出手的,而且道人也没有要走的意思,那就好办,叶筠童暗自计划,随之把一直背着的大黄弓摘了下来放到一旁。
突然叶筠童感觉到一阵天昏地暗,意识越来越模糊,心里一慌:坏了。正要站起来结果浑身无力直接趴在了桌子上,没有一个人发现有什么异常,只道他在午休,荀云道人和茶摊伙计从槐树下走了过来,伸手推了推叶筠童,轻声呼了几声,发现一点动静都没有,相视一笑趁人没注意将昏睡过去的叶筠童扶进那个小茶棚里间。
说实话这一幕看上去不雅观,但无人发现,只见里间内荀云道人和茶摊伙计交头接耳,似是商量些什么,他们将叶筠童搬到竹板床上,伙计再次一个人出了门去,而荀云道人则把房门带上,此间无话。
片刻以后伙计推着一个双轮板车来到茶棚,而此时天极书院的东选区选才继续进行,陆陆续续有人路过茶摊,但伙计一一谢绝,言称要出城送货,今天闭门谢客。而伙计也是不停地往车上堆放杂物,什么都有,什么干红薯叶子、秸秆、木桶,还有糟糠,众人见此也不生疑,陆续离开。
而叶筠童则被死死绑缚在室内昏迷不醒,他体内的真气逐渐恢复了,但意识任然处于沉睡,恍惚间,夜色降临,月上东山,武帝城晚上的热闹程度不亚于白日,何况武帝城内除了城主府,东城区是相对而言最繁荣的地方,各种商贩卖着贴画和糖人还有各种手工艺品。
与城区里其他商人不同,这种做“小生意”的大多是普通百姓或者落魄世家子弟,他们没有所谓的产业,也没有人打下手,但相对于其他地方的小摊贩赚的钱却多得多,这要得益于武帝城居高不下的物价,此地居民大多不差钱,所以基本任何商品在此地都可以提升三倍的售价,不存在供不应求,价格就是如此。
打个不恰当的比方,身价百万的富贾之间打赌,少说百十两银子叫小赌怡情,太低了人家不愿意玩。但如果是犁头百姓,那就是倾家荡产的大事了。所以其实一碗饺子在武帝城买一两银子会有人吃,如果十几文钱谁吃你的?嫌不够档次。
茶摊里间的门再次打开,伙计扛着一个麻袋从里面走出来,往秸秆堆里一丢,再往上面盖了几包谷子,然后推着板车大摇大摆的走了出去,不消片刻荀云道人也跟着走了出去,往城东的乙亥门走了过去,这乙亥门是武当和盐帮共设的侧门,往日里两派的人都从这个门出入,关系较好,通常没什么检查。
只见荀云道人和推车板车的伙计远远走来,此时城门就要关闭了,但以荀云道人的辈分,教这些个晚辈行个方便还是没什么问题的。
“师祖,您老去往何处啊?”一个武当派的年轻弟子热情的打招呼,问话不是盘问,虽然荀云道人早已不再掌权,但武当现任掌门还是他第二个弟子,给这小子十个胆他也不敢瞎问,但也止于客套,毕竟一个时代的象征
荀云道人呵呵一笑,没有停下来的意思,边走边回答:“往李家村送些粮食,听闻这两年李家村收成不好,我辈习武之人要以扶持苍生百姓为己任,能结一份福缘,老道自当尽力。
这话倒像是说给旁边盐帮弟子听的,因为谁都知道盐帮做的就是坑老百姓的买卖。果不其然,那两个盐帮弟子对此嗤之以鼻,其中一个牙尖嘴利的小子说了句:死人道场也收钱。
荀云道人伸手指着那个说话的人怒喝道:“你……”武当弟子见势不妙跑过去一个巴掌扇在不懂事的盐帮弟子脸上,骂了句:“你他妈是什么玩意,敢和我武当祖师这么说话。”然后谄媚地朝荀云道人笑了笑,说:“不碍事,您先走,我来处理。”说完两人扭打在了一起,此时没有城卫巡逻,只要不出人命,这种事情也在两可之间,无伤大雅。
荀云道人本来就不便多待,夜长梦多,巴不得早点离开,于是一甩袖大踏步走了,眼见荀云道人走开了,两个打架的也就停下了动作各自退回到一边擦药去了。
东城门往东北方向行不至三十里是荀云道人前头提到的李家村,李家村在这附近是有些名气的,因为武帝城之外只有一个村子也就是李家村,而武帝城不便东扩也是如此,原因就是这里多山,山势陡峭,地势崎岖,从半空俯视整个这一片大地就像是被鬼神切碎的,人迹罕至,的确不是一个理想的居住环境。
但此地天材地宝不少,除了各类珍禽猛兽,还生长一种叫做“神仙草”的植物,此草用以熬制汤药可祛病活血,提升内力的作用,不少武夫都自持武力来这里寻宝,不过不少人迷失在这茫茫大山之中再也出不了,也或许是被这山里的毒物猛兽袭击致死,再加上“神仙草”开采量极少,一年出不了几株,所以往往用人命去堆也不见得有多大效果,渐渐地冷静下来的人们对这个地方选择了遗忘,除了少数穷途末路,或者不怕死的家伙才会惦记着这个地方。
然,荀云道人的目的地却不是李家村正是这叫做“裂鬼谷”的山壑。
这日是七月十五,也就是中元节民间俗称的鬼节,传说中元节当天阴曹地府将放出全部鬼魂,凡有新丧的人家,例要上新坟,而一般在地方上都要祭孤魂野鬼,此时是一年中阴气最重的时间。此地也是月色黯淡,寒气冲背,不时有蝙蝠、飞虫纵横飞过,草地当中悉悉索索的不时响动,不远处一方荷塘有蛙鸣,但是声音听起来很远很远,阴森二字形容都有点不足够,两个疾行在小道上的人神色紧张,四野无人,这种空寂感令人感到恐惧是难免的。
“师父,你这“仙人倒”还真是厉害,这小子现在还睡得死死的,只是感觉怎么这么沉?”伙计早已把车丢到路旁,这种小道是没办法推车的,只能扛着走。寻常人扛着百多斤的东西走这么远当然不行,但这伙计被荀云道人搭救以后就开始习武,至今十年有余,名师出高徒,同龄人里这连名字都没有的家伙却是个不可多得的人才。
“那当然,也不看为师是谁,不过按理来讲这小子内力深厚,这会儿应该差不多恢复意识了呀,不管了,前面不远就到了,快些。”作为武当上代掌教,除了功夫超群还有一点其实也冠绝天下,那就是炼丹,方士炼丹自古就有,起初为了延延益寿,后来发展成越来越多的作用。
话说叶筠童实际上已经醒来片刻之久,但四肢乏力,无法进行调息,于是他决定静观其变,荀云道人与伙计的对话被他听了去,叶筠童心里那个恨呐,这世间还真的没无缘无故的好事,也怪自己贪便宜,不然哪有这无妄之灾?
当务之急还是得想办法,由于是被扛在肩上,还得强忍着肋骨被挤压的痛感,叶筠童一边运转着《大梦心经》,一边思索着待会儿偷袭的计划。这厢三人各怀鬼胎,却不知后头远远有人跟踪而来,来人不是别人,正是那空中楼阁的赤雷真人。
待月色渐浓,荀云道人三人也到了此行的目的地。“好了,先把他放下,我先去准备准备。”荀云道人拿着玉拂尘,脚踏七星,开始堪量摆阵。四周阴气重重,有不少浮尸和白骨,气味非常难闻,但奇怪的是没有豺狼、秃鹫前打扰。
伙计把叶筠童随意的扔到地上,不顾叶筠童摔得七晕八素,一屁股坐在他背上开始休息。道士在东南角插上一根蜡烛,在西北角放上一只驴蹄,从怀里掏出一只招魂幡插在地上,随后嘴里念念有词,伙计伸出双手拜伏在地上,和邪教的请神有异曲同工之处。
叶筠童暗中看着这一切,心里焦急万分,内力恢复了不少,但无论他怎么使劲都挣不开束缚,显然不是一般的绳索,不留神动作幅度太大,滚落到了一旁,一股恶臭扑鼻而来,叶筠童看到遍地的尸骨吓了一跳。这时伙计和道士都发现他醒了过来,伙计啪啪两下封了叶筠童的穴道。
“我说两位前辈,咱们往日无怨,近日无仇,行行好,放我一条生路吧。我上有八十岁的老母,下有……下还没有,我还没结婚呢。”叶筠童心里骂娘嘴上求饶,这附近荒无人烟,还真是叫天天不应,喊地地不灵啊。
“桀桀,放心,不会很痛的,一下子就好了啊。”道士须发皆张,满脸泛青光,和鬼一样。一旁望风的伙计也不禁打了个哆嗦。
“臭道士,讲讲道理行不行?我哪里得罪你了?你个天杀的。”叶筠童继续挣扎着。
叶筠童心里戚戚然,这算什么事,吃个茶喷到变态道士,多倒霉,而且看起来这次是在劫难逃了,索性大骂起来,什么难听说什么,还真是改不了那地痞流氓的习气。
不多会儿,伙计从一个山洞里搬来了一口大锅,里面有各种草药,气温古怪,泛着灵光,一看就知道不是一般的东西,道士从带来的挂包里取来符纸、三颗珠子一个锦盒,一切准备就绪后道士得意一笑:“来我荀云跨入修真,超脱凡俗就在今天了。”
“恭喜师傅、贺喜师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