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庭前的积雪因着难得一见的暖阳融化,屋顶上冰雪消融顺着琉璃瓦落下,正是挂了幅晶莹剔透的水帘子,光线映射下流光熠熠,倒像是一帘子的水晶。
可这美景看在太后眼中却格外碍眼,看了眼候在一旁的罗宓,她气焰难平地道:“他可真是我的好儿子,当初鞑靼蛮子把他扔到狼窝里,若不是我冒死把他救下,一早就没了他。如今,他却为了个小贱人把我赶出宫,我真是咽不下这口气。”
罗宓叹了口气,太后只皇帝这一个儿子,若当初万岁爷丧命狼口,她又何德何能坐上太后这个位置。罗宓低了头,宽慰着道:“去了祈春园也未必不好,咱们眼不见心不烦。”
太后冷哼一声:“他是把我流放了,他不让我好过,那我也要让他难过!”
罗宓蹙眉,劝慰地叫了声太后,太后却冷着脸:“上次没能让那个小贱人流产,这次被她反咬一口,银辉也用不了了,哼,既然处置不了她,便把她家人处置了吧!”
当初为了逼迫银辉给元尊皇后下毒,太后曾将她家人“请”入京中,这些年过去,许家人竟也在京中安置下来,期间银辉曾多次修书家人让其回清河老家,许家人却贪慕京城繁华迟迟不肯离去。
罗宓听得太后言语,低下头,应下:“是……”
罗宓想了想还欲再说些什么,慈宁宫外却有人通传尚宫局的苏尚宫来了。
这大早上一闹,太后老早将传苏尚宫问话的事抛诸脑后,这时候她朝廊庑外一看,之前叫罚跪的几个宫人还跪在雪里,雪水浸湿了衣裳,头顶虽有暖阳照着,却依旧冷得瑟瑟发抖。
太后冷哼一声叫苏尚宫进了慈宁宫。她高高地站在云台上,用俾睨天下的目光俯视着苏尚宫。
台下的苏尚宫却一脸不虞,直挺挺地站着。
太后见她如此模样不禁骂道:“刁奴才,犯了错事还不跪下!”
苏尚宫看着太后指着她脸叫骂,脸色更为不快。她别过头看看跪在雪地的几人,对着为首的那人冷笑,接着拂拂衣袖,竟不管不顾径直回身往慈宁宫外走。
太后本就火气未消,本欲问上一问的,此刻也就作罢,她尚未吩咐已有宫人将苏尚宫拿下。
苏尚宫挣扎地动了动,接着道十分生疏且磕巴地说着话:“你,我不认识,我很不喜欢,这样子。”
太后见她如此不识抬举冒犯人,蹙了蹙眉,将手一拂,狠狠说道:“廷杖伺候!”
那雪地里,为首跪着的宫人忽地低下头,阴恻恻笑了。
苏尚宫来不及再做挣扎已被人按在条凳上,几个老嬷嬷方上来脱下她的裤裙,粗长的木杖便一下下落在她身上。她先是惊呼,接着又说起别人听不懂的胡话,最后连说话的力气也没有了,只是狠狠地瞪着太后。
这森冷又充满恨意的眼神看得太后心里发毛,对视半晌后,终于败退,骂骂咧咧进了寝殿。
殿外闷闷的声响还在一下一下有节奏的继续,突地一只麻雀儿窜上树梢,震下一片白雪后,展翅高飞掠过天际。
凡小青跟着周元慎将老太妃送回咸若馆,老太妃坐在榻榻上叫宫人为两人看茶,又叫人退下,只留三人在殿中。
凡小青本不愿坐,无奈老太妃太过热情竟亲自拉她坐下,又拍拍她手道:“你为救师父如此奔波也是个心善的好孩子,这宫里像你这样的委实不多,我看着你喜欢得紧,不若来我身边伺候吧!”
说罢,老太妃看看凡小青,凡小青被这样夸赞忽地红了脸,有些不好意思。但要让她去老太妃处,她其实是不愿意的,她来到这皇宫为的就是完成任务好回家,如今她与周元慎互为搭档,在一起好办事,分开则多有不便。她想了想,刚要开口,却被周元慎抢先一步。
周元慎喝了口茶,放下茶盏,道:“淑奶奶,她这些日子多处辗转也是不易,我那儿也没什么事,且让她歇歇,您若喜欢得紧,我叫她没事常去看看您,您看如何?”
老太妃见他如此说,看了一眼凡小青,笑得越发深了:“好好好,便听你的了。哦,对了,潘宝儿把经书找了出来。”
说着老太妃起了身,去书架上抽出本书,蓝色的封面,上书“法华经”。
凡小青看着这本装帧普通的经书,心里不是滋味,好好的一个人就因为这么一本书差点丢了命。真不知这是个好东西,还是个害人的秽物?
老太妃见她晃神,轻轻叫了她一声,又将经书递给她:“这书是你姑姑的,我交给你物归原主。书中的秘密是去是留也全由你姑姑做主。”
凡小青点点头接在手中,却又觉得这薄薄的一本书,重似千金。
老太妃留两人用过午膳后才放他们回三所殿。
长长的宫道里,周元慎负手走在前面,步履缓缓的,凡小青跟在后面满肚子疑问想问他,张张嘴却又闭下。
周元慎依旧缓缓地走着,突地他道:“有问题便问,缩头缩脑果然是只小鳖。”
凡小青在他身后还他一记大白眼,这才道:“你怎么知道慈荫楼有暗道的?”
“我不知道,淑奶奶曾在慈荫楼主事过,我只是猜测她会知道些事,便将事情说给她听。”周元慎目不斜视地向前走着。
凡小青有些汗颜,感情周元慎这话是有意说给她听的吗?同是在慈荫楼做事,她却对楼中之事知之甚少……
那么,为什么老太妃会对周元慎说那句话呢,他做这事,让她感到欣慰。凡小青疑惑归疑惑,毕竟这与此事并无太大联系,也就没问。
想到这里,凡小青忽地又记起皇帝对周元慎的褒奖:“你去慈宁宫暗道,这事万岁爷也知道?”
周元慎顿了顿,接着往前走,好一会儿才接着道:“他不知道我在,我却料定他会去。”
说着,周元慎嗤笑一声:“想必他以为我救银辉是为着元尊皇后对我的养育之恩,以此谋得对太后的惩戒。”
凡小青跟着道:“事实上呢?”
周元慎有一瞬的晃神,明媚的阳光下,他一如既往冰冷的脸庞竟隐约透着黯淡之色,像是触动了灵魂深处的心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