银辉昏昏沉沉地打着摆子,衣裳湿腻腻一片,夹杂着一股子血腥气。
在这暗无天日的暗室里,她不知道自己在这儿待了多久,总觉得时间漫长,每一分每一秒都是难熬的。
她微微张开干枯起皮的嘴唇费力地呼吸,伴随着每一次呼每一次吸,喉咙里都干涩发紧,再到后来甜咸的味儿从喉咙里弥散开来,侧头一阵咳嗽之后,木床边便又多了些暗红。
银辉睁着眼空洞地往上看,如果就这样死去,也挺好,总算是要解脱了,也总算是能能和他相见了,只是,他还愿意见她吗?
忽地,银辉觉得眼角划过一丝冰凉,冰凉一路向下,挂到耳廓积成一窝水。
门轴咯吱一声,银辉艰难且笨拙地抬手擦了擦眼泪。寂静里有轻轻的脚步声,罗宓端着盏烛台,缓缓走到银辉躺着的木床边,随后她叹了口气,轻轻地坐了上去。
银辉自脚步声已辨识出来人身份:“嬷嬷若是探听经书下落,银辉无可奉告。可若是送银辉上路,银辉在此谢过嬷嬷。”
罗宓见她声音沙哑,气息不足,忙拿手在她额头试了试,这滚烫的温度,叫她蹙了眉:“丫头,你就没个想头了吗?”
银辉听她这样说,扯嘴吃力地笑了笑:“若不是宫人自裁罪及家人,这世上早已没了许银辉这号人。”
罗宓眉头紧锁,听着她说话,脸色更为凝重起来:“年纪轻轻张口闭口便是死死活活,你起来,我可没说要杀你。”
说罢不等银辉回话,罗宓一手伸到银辉背后将她托起,扶她起身后又一手托着银辉的腰,一手将银辉手臂搭在她的脖子上:“我一把老骨头背不动你,你且撑着跟我走。”
一番折腾后,银辉总算缓了口气说话:“嬷嬷,您救我您又当如何?”
“我与张庸那老滑头有约在先,救你是我欠他的,你且看好你的小命,我会如何你不必管。”罗宓费力的扶着银辉往通向慈荫楼的暗道里走。
因着体虚,银辉几乎是整个身体的重量都压在罗宓身上,罗宓身子骨虽健郎但毕竟上了年纪,被银辉这么依靠着难免步履阑珊起来。也是个不经意间,银辉的脚不小心绊到了罗宓,罗宓被绊得身子往前一倾失了重心,跟着入耳的便是两人跌倒落地的闷响。
罗宓挣扎了两下没能站起来,银辉躺在地上道:“您如今将我杀了还来得及。”
罗宓看着她眉头拧成一团:“我老婆子说话算数,你别坏我名声。”
说罢,罗宓又挣扎着扶着墙壁站起身,休息片刻后,她又伸手去扶银辉,银辉看着罗宓,心里一酸:“嬷嬷……”
“别谢我,出去后你走你的路,我过我的桥。”
银辉点点头,还欲说话,却被罗宓伸手捂住嘴打断,继而她压低声音道:“有人来了。”
匆匆地步履声自两人身后响起,罗宓脸色一沉,突地拉着银辉坐在地上,摆出一副瘫软在地的模样。来人是个小宫女,一双眼睛滴溜溜将这般情景扫到眼中,这才哎哟一声,道:“罗嬷嬷,您这是怎么了?”
罗宓虚弱地喘了口气:“快,快抓住她,不成想这丫头四天没吃喝却还依旧有些力气,我老婆子年纪大了,竟然拿不住她。”
小宫女听罢一边背过去捉银辉,一边道:“这会儿万岁爷发着火,太后见您还没上去,正着急怎么收拾场面呢!”
罗宓撑着身子起来,两手并成一把刀静悄悄往小宫女脖子边挪……
这时候一只火把照亮了昏暗的地道,罗宓赶紧将手收了,眯着眼看向火光处。
见着来人,她总算松了口气,老太妃不着痕迹地朝她使了个眼色,两人颇有默契一般,罗宓亦是微微点头,接着,她脸色悄悄表现出败落,着手推了一把小宫女,大声道:“你快跑,告诉太后,淑太妃入了地道,银辉没来得及处置。”
小宫女听罢便跑,却不料周元慎身手矫健一下便将她反手扣下不能动弹。
昏黄的火光下,银辉奄奄一息躺在地上,凡小青看着她这般模样,鼻头不禁一酸,一步抢到银辉身边将她抱在怀里:“姑姑,您受苦了。”
银辉虚弱地笑了笑,微微摇头:“皮肉之苦算不得苦。”
老太妃看了眼罗宓,对着凡小青道:“小丫头,你且把她押着,我来扶你姑姑,咱们去慈宁宫为你姑姑讨个公道!”
凡小青征询地看了眼银辉,见银辉点头这才扶起她起来。
周元慎拿余光瞟了眼总算安下心的凡小青,脸上仍是一片冷峻,嘴角却微微弯了个弧。
慈宁宫内剑拔弩张,太后端着茶盏的手抖了又抖,杯子里的热茶因着手抖溅到太后手心,被这温度刺激,太后索性就着颤抖的手把茶杯掷了出去。
茶杯落在地上,砰地一声碎片合着茶水溅了一地。
皇帝兀自坐在太后左下首并不将太后的这番举动放在眼里,他冷冷地看了眼太后,反倒是将手边的茶盏端起,刮了刮茶沫子,抬起手喝了一口:“母亲,这四四方方的四九城住久了终究是不自在的,恰好北海边的祈春园将将建好,我前些日子去看了看,养老颐年甚是不错。您年岁大了,也该好好休养了。”
太后听罢气得血气上涌,这可真是个好儿子,居然要把她赶出宫去。想到此事全由真贵人挑拨,她不禁骂道:“好个狐媚,竟迷惑得一国之君,国之表率忘了孝道二字!”
皇帝放下茶盏:“母亲,祈春园风光旖旎,景色宜人,正是个养老的好去处,儿子为母亲精心挑选出此园,母亲怎的说儿子没孝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