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家在南充,一座川北的千年古城,虽然是古城,城市却不大,临着嘉陵江,两千年来过着种地、养蚕的自给自足生活。文人墨客、铁血武人时不时地出几个,纪灵(汉朝那位)、王平、陈寿、谯周、司马相如、落下闳,乃至近代的朱德、张澜、罗瑞卿、常玉等等都是南充人,从小我也算是在这有点文化的氛围中熏着,不过没有被陶到。
我十多岁就出去上学,后来进部队,回家的次数少,但小时候的记忆仍在。我家在老家的乡里也算是个读书世家,家教甚严,曾祖父是清朝末年的秀才,写得一手好文章,本来考举人应该是手拿把攥的,但后来取消科举,也就没考成。据我父亲说因为当时世道乱了,家里又穷,民国时期曾祖父在当时的《嘉陵日报》找了份工作糊口,专门负责写刊头字。
曾祖父膝下有一儿一女,儿子就是我爷爷,也算是读书人,不过由于战乱,书没有曾祖父读得多,解放后在当时的川北行署当文书。我爷爷有三个儿子、一个女儿,我爸是家里的长子,老一辈的人都对长子都有不一样的情节,因此爷爷很想把我爸也塑造成一个读书人,不过我爸小时候天性顽劣,所以没少挨爷爷的打,虽然在那个年代读上了高中,也算是文化人,却不甘心在书堆里发霉,70年代参了军,作为班长参加了对越自卫反击战,最后跟着部队打到了谅山。从尸山血海里爬出来后,我爸却一改儿时的顽劣,变得沉默、稳重。
记得我小时候对枪特别有兴趣,男生几乎都有着爱好,而那时的枪支管制不严,我一个死党的父亲在镇里武装部当部长,6、7岁的时候我就和我那死党成天一人背着一把跟我们差不多高的小口径运动步枪上山打鸟,稍微大一点后居然还从他家里偷没有子弹的手枪玩。我外公当时是刑警,枪不离身,睡觉的时候会把枪上膛放在枕头下。一次外公上班忘了带枪,我正好在外公家玩,无意间发现了他的枪,便拿去跟我死党显摆,两个小屁孩提着把54式到附近的田坝里准备放两枪玩玩,结果在路上由于54式的安全性能不好,枪走火,打死了田坎上趴着的一条狗,俩小孩吓得撒腿就跑回家把枪放好。晚上狗主人找****,外公听得肝儿颤,赔了钱,就把我提溜回家丢给我老爸。我爸问了原委,居然没打我,只是把外公的枪拿过来,当着我的面拆了一遍、装了一遍,然后跟我说了句,“要玩就玩精,不然害人害己。”从此,直到我进部队之前,再也不敢摸枪。
开了7、8个小时的车,终于进入川北,高速公路两旁的桢楠、芦苇、爬地菊渐渐多了起来,给稍稍还有些冷冽的4月增添了一抹暖色。不同于贵州那空山上巨石、低草的苍凉,四川的山,特别是川北的山,更多的是炊烟、牧童、老屋的祥和。
看着距南充收费站100公里、80公里、50公里的牌子,我心情不免有些忐忑,快两年没有回家,尤其是今年春节没回家过,按我爷爷的性格,要是真生气了,还不知道有什么家法在等着我。所谓近乡情怯,我这是真怯……
出了收费站,进入市区,我无语地发现,我迷路了……而邵伟这破卡宴的导航不知道多久没更新过了,我都怀疑邵伟把这车的功能都用全过没,怪不得他曾经说他花100多万买的车,配置还不如欧阳那辆比亚迪。没办法,打电话给我爸,我爸给我说了一大堆的地名,我表示听不懂,于是我爸让我在收费站等他来接我。半个小时后,我爸开着他那辆老雅阁到了,寒暄几句,说回家再说,然后让我跟着他走。
回到家已经是晚饭时间,我爸在路上买了点卤菜,在家和爸妈就着卤菜喝酒,聊些家里的事,喝着喝着,我妈问我,“小夜,现在如何?”
我知道她的意思,一年多前在部队的最后一次任务,对我的伤害太大,疑惑也太多,虽然部队的首长想留我,但我还是坚持退伍,找了个离家远的闲职呆着,想调整下心情,顺便整理一下思路。一年多过去了,有些东西想通了,甚至有了些眉目,但最大的谜团依然没有解开。
“没事了,至少你看我现在该吃吃、该喝喝,有说有笑的,多好。”我拈这一根牙签牛肉撕着,应付了一句。
我妈听出我在应付,皱着眉头想再说什么,我爸拍拍她的手,说道:“那身体没问题了吧。”
“还不就那样,肚子切出来的东西都可以做一锅羊杂汤了,哪那么快就能恢复,慢慢来呗。”
“那你们少喝点。”我妈起身擦了下眼睛,拿走了桌上的酒瓶,进厨房去舀稀饭。
我歉然地看了我妈一眼,然后又嬉皮笑脸地问我爸,“爸,听说爷爷想我了?”
“想你?明天去见你爷爷,看他怎么想你。”我爸笑笑。
吃完饭,我帮着妈收拾桌子,我爸坐在沙发上说,“你干爸前几天跟我说了准备让你跟着你朱叔跑跑的事,我没意见,你小子耍了一年多,也该收收心了,不过,要注意安全。“
“嗯。“
“你干爸让你过两天去趟CD,要和你好好谈谈。“
“额……好的。“
“别光是好,你要查的事现在查得如何了?“
“有了些眉目,正在找一个关键人,如果能找到,他应该可以带我去那个地方。“我走过去挨着我爸坐着。
“这事,你还是应该更相信组织一些,有些东西不是个人能力可以解决的,当然,你自己去查目标更小,不容易打草惊蛇,也有好处,但真正要有所行动时,还是跟你干爸说一声,看看他的意见。“
“知道,现在我对我这身体状况也没什么信心,而且上次遇到的,我一直有种感觉……“
我爸扭过头看我,说出了那句我最担心的话:“感觉不是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