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些鲜血真让我恶心。我把那个男孩推在一旁,坐在地上微微地喘息。幸亏是冬季,周围的尸体还没有腐臭,不过这种死寂的味道仍然让我作呕。如果再不放我出来,我不确信自己还会是个正常人。
突然,听到“吱呀”一声,是门开启的声音。白花花的光亮大片大片地透进来,我不得不用手遮住眼。等到我稍微适应了外面的世界,总算看到了外面到底是个什么光景。
站在门外的人穿了一袭白衣,那白似乎与阳光融合在了一起。他的脸很普通,不过让人感觉一股压抑和冷淡。他斜睨着我,淡淡地启了口:“出来吧!宫主等你很久了。”
我颤颤巍巍地站起身子,一步一颠地走了出去。我想自此以后,我会对黑暗的密闭空间很恐惧,因为那里隐藏着一群我看不到却可以想象得到的死尸,还会有一个一脸惊异和绝望的男孩。
那是我第一次看到一个人,一个男人,除了母亲以外,竟还可以如此的风华绝代。
他斜躺在亭台内放置的软榻上,周围全是体态婀娜、嬉笑侍主的女子。他一头浓墨般的黑发,就那么恣意地披散在他银白色的绣有浅色花纹的长袍上。他的领子向下开着口,露出一小块白皙的皮肤,黑白相衬得如此分明。他手指嫩白纤长,偶尔接过那些女子送过来的水果点心,再轻轻地放进口中,整个过程,缓慢优雅,宛若谪仙。这样一个男子,不看他的样子,就已经如此的夺人心魄,我立在一边,傻傻的,看呆了。
不知何时,站在我旁边的白衣男子走上前,在他耳边低声述说了一番。他轻抬起头,恰好显出他洁白的颈项,他的眼光向我这里扫了过来,锋利直接,似乎可以毫无遗漏地刺穿一切。眼角微微上挑着,眼睛里似乎弥漫着浓浓的水汽,迷离而慵懒,让人看不出他到底在想着什么。他斜斜地睨着我,风吹来,吹乱他的发,恰好遮住他半边脸颊,这半遮面的情景更显出一股妖冶的气息,对,妖冶,即使是女子也没有这般妖冶。
他看我愣了半晌,明明是毫不留情地打量,却装作毫不经意地笑了。
他向我抬起手,说:“往前来。”
他的声音隐隐透出一股无法抗拒的魔力,宛若天籁,却含着强制和命令。
我一声不吭地走上前,走到他的旁边。这时,原先在他周围谄笑的女子不知何时已经乖顺地站在一边,低眉颔首,不发一言。没有一个人抬起头看他,似乎他的身上散发着耀眼的光芒,堪比日月,连远观也会被灼伤。
他用纤纤手指抬起我的下巴,唇瓣微扬着,满是挑剔的味道,就像吴妈妈每次看那些新被送来的女孩一样,恨不得把皮给剥下来,还要里三层外三层地探究个清清楚楚、干干净净。不过这男人的眼睛更锐利脱俗罢了。看的时间久了,我有些不耐地摇摇身子。
他察觉到我的不耐,又是抿唇一笑。遂放开了手,问我:“十几个人就剩你一个了,够无情,也够聪明。我花叶宫的人就应该这样。这个世界,弱肉强食,要么杀,要么被杀,不足够强大,只能沦为别人剑下的亡魂。从此以后,你就是我的徒弟了,你叫什么名字?来,说给为师听听。”
这人真是奇怪,说的话明明是说与我听的,可那么多更像是在自言自语。眼睛在看我,可是又像透过我看另外一个人。我都没回复他什么,他竟然替我答应了。莫名奇妙地,稀里糊涂地,我就成了这人的徒弟了?
半晌我没反应,他狭长的眸锋利地扫过来,直觉有一种将我凌迟的意味。他冷冷地发了话:“竟然在为师问话的时候走神,你还是第一个。”倏忽长臂伸了过来,一下子掐住了我的下颌。本来就在小黑屋里窒息得难受,这样更让我呼吸不得了。如果我能看到自己的表情的话,现在一定是密密麻麻的惊恐无措。
他适当放松了一下收住我下颌的手指,让我可以喘息和说话,但又不能让我逃离他的钳制。他又问了一遍:“你叫什么名字?”
我咳了几下,满脸通红,才惊恐地看向他,声音有些嘶哑地回道:“江月明。”
“哼”他发出不屑的嗤笑,说:“江月明。虽然不怎么好听,不过也不污人耳朵。权且就叫这个名字了。”
我有些愤然,名字是母亲给我取的,关他什么事!难道他的名字就很好听吗?于是反驳道:“你是谁?你叫什么名字?”
他瞥到了我眼中的倔强,那是一个小孩子捍卫的自尊,幼稚是幼稚,不过很有风骨。他有些欣然地说:“我旁边的人没有一个敢用这样的口气跟我说话,念在你年少无知的份上,这次暂且原谅你了。不过记住,”他的声音略一停顿,眸中又是冰棱乍现,说出的话也冷漠得厉害,“只有这一次。”
他向一边甩了一下衣袖,一个侍女走向前。头仍然是低低的,我连她的脸都看不到。
这边他已经发了话,说:“给他准备一个房间,给他沐浴一下,换身衣服。我花欲染的徒弟,这样出去,岂不是惹人笑话?”
多少年后,我才明白,作为一名花叶宫中的人,他对我确实是忍耐颇多了。不过,这样的人,天生无情无义,喜怒无常,又怎会奢侈地将哪份感情放在心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