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残酷
再醒来的时候,周围昏黑一片。我们似乎被关在了一个狭窄阴暗的房子里,身下是粗糙的、大大小小长短不一的枝杈,躺在上面,很不舒服。只听街边说书的老人有讲过鬼怪妖狐的故事,说是他们贪食小孩子的内脏,增加自己的精气,以修仙成形。难道我们被一群怪物给抓住了?胡乱想着,自己也被吓得毛骨悚然。
过了不久,听见哗哗啦啦的声音,像是铁链。应该是有人过来了。我们赶紧聚在一起,瑟缩着,都往里面躲。
不知从哪里打开了一个小口,外面的阳光都透过那个小口倾泄了过来,刺得我们已经习惯黑暗的眼睛很是不适。我微闭着眼,勉力往外瞅着,可除了阳光,其余什么都看不见。只听见有人往里扔了一个东西,然后又扔了一句话:“是死是活,由你们自己来选择。不过,你们这群人里,最后只能活一个。”接着,小口被关上了,房间又陷入了寂静和黑暗。
我慢慢地消化着那人的话,却发觉,那边已经有人厮打在一起。有几个幼小的孩子向我这边偎过来,小小的身体因为恐惧而蜷缩在一块。
原来,那人往房间里扔得是一块馒头,那几个大个子男孩为了争这块馒头而起了纷争。这样看来,总会有一个人恃强而凌弱,而且会因为每天补充了能量而变得愈加强大。在这个小黑屋里,要么杀,要么被杀,最终站着的那个人,才能活着走出去。那么,我该怎么办?
我只是一个八岁的孩子,而且还是一个女孩。人群里有比我更小的,不过大的也比我多,我没法用体力战胜,就只能凭借其他。
那边,两个高高壮壮的男孩在围殴着一个稍显瘦弱的男孩。他们没有像平时讨饭一样,做出样子恐吓一下就好,而是像极了一头无情嗜血的野狼,在黑暗的空间里发出了幽蓝的光。他们一拳接着一拳地擂在压在身下的男孩的脸上,那男孩刚开始的时候还挣扎了几下,不过很快,便没了动静。
然后,胜利者不可一世地站起身,将粘了鲜血的战利品捡起来,掰开来,一人一口地吃下去。东西很少,没几口就吃光了。刚才的争斗也耗费了他们的体力,他们瞥了我们一眼,然后在一边躺了下来。
我也累了,尤其是饥肠辘辘的时候,特别需要睡眠来恢复体力。虽然我也害怕,可是混沌的意识仍然不能阻止瞌睡虫的引诱。
不知过了多长时间,耳边似乎又传来呜呜的哭泣声和嘶哑的挣扎声。我艰难地睁开眼,竟然发现那两个大孩子已经站了起来,他们在掐着略小一些的孩子的脖颈,一个接着一个地将他们勒死。五六个小孩子无力反抗,惊恐地睁着大大的眼睛,徒劳地蜷着身体,直到再也动不了。
应该是第二天了,因为又有一个馒头投了进来。那两个男孩还是掰开填了肚子。他们就是这个小房子里的王,再也没有人敢反抗他们了。剩下的人似乎已经麻木了,只是等待着最后的必定的结局,都得要死,只是时间早晚问题。难道我最终要死在这里?可我的母亲要我好好活着,我可以死,但不是现在,因为我还没有好好活着。
大的孩子被他们联合攻击,小的孩子则分别处置。第三天了,屋子里就只剩下三个人,除了他们俩,就只剩下我。
我很感激他们采取这种策略,由外向内,各个击破。我恰好居于不上不下、不尴不尬的境地,竟然暂时保住了自己的性命。可是,现在该怎么办?
又一个馒头扔进来。他们却没有碰。他们相互对望了一眼,然后向我这里聚合了过来。其实何必呢?也太浪费人力资源。我将近三天水米未粘,除了眼神还比较清明以外,其他都实在撑不下去了。我想表现地恐惧一些,可表现在脸上,确是满足的笑意。我想,我真是继承了母亲的性子,似乎对什么都太薄情寡淡了些。
那个大男孩明显愣了一下,不过也就是几秒。他对即将重见天日的渴望是那么强烈,以至于眼中尽现狠厉之色。他的手掐住了我的脖子,然后逐渐向内缩紧,我感觉呼吸不畅,身上所有的血似乎都冲到了脑门上,肿胀得难受。我不想再挣扎了,离开也许是最好的结果,最起码我可以找到母亲不是吗?
突然感觉身前的重量瞬间消失了,一瞬间吸入的大量空气让我拼命咳了起来。无意向旁边一扫,发现后面的那个男孩不知何时爬到了掐我的男孩的身上,用尽了力气朝他脸上打去,身下紧紧锁着他的双腿,不让他有机会翻身。那个男孩明显没有意料到这样的转变,等到反应过来已经被他的好搭档占尽了先机。上面的人打红了眼,不知道打了多少下,直到底下不再有动静,终于气喘吁吁地跌坐在地上。
我感到好笑,其实这是我挺期待的一幕。三天前隐约能够感觉到,他们并不像并肩作战时那么团结。活着的愿望比其他人的存在都要重要。何况那个突然发力的男孩本来就受到了不公平的对待。还记得每天扔过来的馒头吗?每次,他们都要掰开,却掰得有大有小,而小的才给那个男孩吃。而且,那个男孩本来就相对弱了点,趁着前面那个孩子用尽全力的时候袭击,自然会抓住最好的时机。
那个男孩似乎歇了过来,他的眼神探向我,不屑地笑笑。确实应该不屑的,因为我刚才已经徘徊在了生死的边缘,我已经没有多少力气,他似乎只消一个手指,就可以轻而易举地将我捏死。他向我走来,已经放下了所有的警备。我想后靠了靠,双手向后扶了扶。
他轻笑着,沙哑着嗓子说:“他没结束的任务,由我来完成吧!总要出去一个人,不要再挣扎了!”
他向我扑了过来,却只听见一声凄厉的惨叫,响在我的耳畔,虽然很不和谐地戛然而止了,我的耳朵仍免不了巨大的轰鸣。
而我的身上是从他身上留出来的鲜血,就像我梦中聂荣明的血一样。他睁大着眼睛,一脸的惊愕和不可思议。他的身体,快要被一根树枝贯穿。那是一根我身下的普普通通的树枝,唯一的不同在于,我从三天前,就已经摸索到这根树枝,开始在身后突出的砌房子的的石头上来回地磨。我身边的小孩子不知道,他们死后益发冰冷的身体也不会察觉得到。我就这样将一根平常的树枝磨成了锋利的武器。我说过,我要活着,即使为了母亲,也要好好地活下去。他们可以将我捏死,可惜我不是一只坐以待毙的蚂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