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终究是逃了出来,成了一个没娘的孩子,从此不知时间流逝,恍惚度日。有吃的,能果腹就是万幸,活着已经是一种奢侈,我还有什么奢求呢?只是,母亲给我的那本易容之术,我一直都在记忆。虽然有很多不明白,但还是死死记在了脑子里。记完以后,我还充分利用了这本书的价值——因为两顿饱、三顿饥,实在受不住了,我便把那本书一页一页撕下来,填了肚子。不过说实话,木材混着浓墨的味道确实不怎么样。
日子就这样平淡如水地过,为了母亲,为了千面谷,我也得坚强地活下去。在街边流荡了几个月,每日像个野狗一样抢人家剩下的食物,实在不知道还有什么出路。
有时候想,母亲真傻。走出千面谷,就像一个贪恋凡尘的仙子,还犯下天条,恋上了肉体凡夫。所以上天在惩罚她,让她很快得到背叛和冷落,让她尝遍坎坷流离之苦,至此还不罢休,非要早早地结束她的生命。不过转念一想,或许这也是老天的恩赐呢,她本是天上人,老天不是让她早些结束人间生老病死的折磨,重回仙乡故里了吗?这样想着,我似乎心里好过了点。
那天夜里,我还是和往常一样与一群流落街头的孩子挤在一起。长时间的乞讨,我的衣服已经撕烂、发臭,脸上沾了一层厚厚的污垢,浑身上下也没有一块干净的地方。冬天来了,我们只能这样相互取暖,否则就会饿死或者冻死,成为无人知晓、无人祭奠的孤魂野鬼。
我已经睡着了。母亲死后,我都会早早入睡,而且希望自己睡得长一些,似乎只有这样,我与母亲在梦中相会的时间才会持久一些。可是那天的风很怪,是一阵诡异的特别阴冷的、直往人的脖子里钻的风,将我惊醒。睁开眼,我模模糊糊地看见街口似乎停了一座白色的轿子。我眨眨眼,发现在这里睡觉的十几个孩子都醒了过来。
有一股冷冷的声音透着冬日寒冷的空气传了过来,我听见有人说:“是这批孩子吧?”
然后有人闷声回答:“是。”
声音在空旷的街上停顿了良久,反而感觉愈发清晰而恐怖。最终那人又发了一句命令:“那就把他们带走吧!”
话刚落,一阵极为猛烈的风卷着石子、沙粒直朝脸上刮来,我感觉脸上生疼,四肢冰冷,竟渐渐没了意识。而当时的我并不会知道,这恰好是我八岁以后生活的转折,这后来的岁月是幸还是不幸,我仍不得而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