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玠跟韩世忠为布防之时想到三更天,而李纲也没有闲着。他星夜便亲身往李邺府上拜访说明出使之事。李邺闻听李纲来访,他急忙起身便亲自迎往府门。离府门还有七八步便拱起了手说道:“下官有失远迎,李大人赎罪,赎罪。”
李纲笑呵呵的迎上去说道:“李大人客气了。不知老夫可有叨扰了?”
李纲和李邺虽并无嫌隙,二人都了解对方乃是忠直之人,一心反对蔡京一党。此次金人南来也都是坚决主战之人。但是平日里因为二人官职差的太远,所以交往并无多深。李纲星夜来访确实让李邺毫无准备。
李邺只好打个官腔说道:“下官正在读书,承蒙李大人过府下见。快请厅内用茶。”说罢便将李纲让到了客厅之中。
上了茶后,李邺便开口问道:“不知李大人深夜过府,所为何来啊?”
李纲并不答话,只是用眼左右看了看。李邺会意一挥手说道:“你们都退下休息去吧,这里不用你们伺候。”李邺见下人已经走得远了。便又问道:“李大人请讲。”
李纲点了点头试探性的问道:“此次金人南下,不知李大人有何看法啊?”
李邺闻言一愣,他不曾想过李纲会突然反问他这个问题。想也没想的就回答道:“金人南来,我大宋自当一战以扬我国威,使胡虏不敢窥伺我中原!”
李纲暗暗点了点头,嘴上却问道:“然而我大宋与金会盟攻辽。金人铁骑所向披靡,而我大宋却连战连败。如今金人南下,我大宋怎能与之一战?若能言和两国罢兵,则我大宋方可高枕无忧,你我也能保住这高官厚禄啊。”
啪!
李邺把茶杯往地上一摔,怒喝道:“哼,如此山河危亡之际,我等久慕圣恩就该思以死报国。你这无胆匪类,只想着自己的荣华富贵,真是枉为读书人!我李邺羞于与你这种人一殿为臣。你给我滚出去!”说吧李邺袍袖一拂,便不再看李纲。
李纲闻言不怒反笑,起身离座向李邺深施一礼,便说道:“李大人,适才是在下有意相试,皆因在下要说只是过于重大,请李大人不要见怪。”
李邺回身盯住李纲说道:“你此来到底所谓何事?”
李纲遂把与吴玠等人商议之事和盘托出,李邺边听神色由不悦慢慢转为欣喜,最后渐渐的转为了一种坚毅。
李纲把所有的事情说完便问道:“李某有意举荐李大人去出使金营。但是此番出使一不能堕了我大宋国威,二回朝之后便要背负这千载的骂名。不知李大人是否愿意?”
李邺上前双手抓握住李纲的手,激动的说道:“只要能为我大宋守住这天下出一份力,就算是项上人头也可双手奉上。屈屈个人荣辱李邺怎会在意。此任李某愿一肩担下!”
李纲泪流满面,紧紧的抓住李邺的手说道:“如此,拜托李大人了!”
李邺只是坚定的点头,注视的着对方。眼神是那样的灼热。
良久之后,李纲与李邺商议停当,便回府去了
次日廷议之时,由于李纲与宗泽的力谏。礼科给事中李邺顺利的被任命为出使金营的使者。散朝之后,那日在李纲府中商议的众人皆来到城门外为李邺送行。
众人对李邺拱手施礼。李纲上前紧紧握住李邺的手说:“拜托了。”
李邺目光坚定,直视众人,将手中节杖一顿,高声对众人说:“诸公放心,李邺此去,进不辱我大宋国威,退不使我军民失去战机。”说罢向众人一颔首。转身一步步坚定的跨上了马,向北进发。
望着他的背影,不由得心中有一种苍凉之感。宗泽看着他的背影说道:“当年荆轲赴秦,亦不如李大人如此慷慨豪迈。须知一死有何难,李大人背负的实在太沉重了!”
听罢此言,众人都沉默着,看着李邺的背影渐行渐远。
使团行至太行山下。便见遍地营垒,看似杂乱无章。并无中原军队列营之井然有序。但见营垒中心,有一金顶大帐,必其他帐篷都要大上许多。营口竖着一杆大纛旗,想必便是金人的王帐。
再观金人士兵。列立两项,夹道于王帐之前。刀出鞘,弓上弦。两列士兵以马刀互击,口中以女真语大喊着口号。真是军威震天。
李邺马至金人队前,下马持节径往王帐走去。每走一步,两旁士兵便将马刀挥下。贴面而过。李邺面无惧色。足下不乱。一步一步坚定地走入王帐。
一入王帐,发现帐内端坐两人,四周武士列立两厢。坐着的两人,一人居于正中,一人居于左侧。观那正中之人,如山持岳,眼神披靡。腰悬金刀。便是金国之主完颜晟。
再看左手那人,是一身便衣。未曾戎装。举手投足之间竟有几分儒生气息。而目光阴冷,仿佛能够洞穿世上的一切。李邺心忖,此人必是金人智囊大敌也。
李邺立定高举节杖说道:”大宋使者李邺,见过金国国主。“
左手那人,双目斜看李邺。一字字说道:”既然见我国主,为何不跪拜?
那人说完,便有两旁武士上前,按住李邺肩膀,试图让李邺跪下。李邺用力撑住双肩,大声说道:“我乃大宋时节,金国乃当年辽国之臣属。辽帝在时,亦呼我王为皇兄。故此,李邺与国主同为我大宋之臣,何用下拜!”
那人不疾不徐,反驳道:“宋国与我大金结盟,攻灭辽国。自然平等待之。你既是宋臣。便当参拜我主。”
李邺双手将节杖持定答道:“我持节杖,汝安敢折辱于我,若如此,李邺即刻返回,你我两国刀兵相见。”
此时金国主完颜晟开口了,他说道:“二弟,不急于此一时。他日宋朝皇帝,也要跪在我的脚下。放开他。”
众武士放开李烨。李邺整整衣冠。接说道:“金国主何必如此狂言。我大宋军民上下一心。汴梁上下有禁军十余万。南联运河粮草接续不断。放手一战,金国主未必讨得了便宜。”
左手那人阴测测一笑。问道:“若真如此,贵使是来下战书的了?如此,不必我王出阵。我完颜宗翰便平灭了你宋国。”
李邺闻言心中一惊,他当然听过完颜宗翰之名。此人乃是金国第一大将,传闻其智勇双全,谋断无双。本以为言过其实。以为金人不过勇悍而已。今日一见,没想到却打扮的似一个书生。难道女真胡虏之族,竟真有此智囊之人?
李邺镇定的答道:“非也,李邺此来是要质问金国主。我大宋既然与金国盟约,共伐辽国。便是盟友,如今辽国方灭,为何进逼我大宋,是要背盟么?”
金国主轻轻一笑并不答话,一旁完颜宗翰答道:“既知两国早有盟约,不得收降纳叛。为何你家宋王致书辽国,请那落荒而逃的耶律延禧去你宋国,还封以亲王之位?”说着把一封书函掷于地上。
李邺捡起书函一看封面,便认得是自家皇帝的亲笔,毕竟那名满天下的瘦金体,不是什么人都写的出来的。不由得心中暗叹:我大宋与辽国经澶渊之盟,百年和好,约为兄弟之邦,为何陛下听信谗言联金灭辽。如此联强攻弱。变成了唇亡齿寒。呜呼哀哉。
虽然心中慨叹,但李邺面色不改。从容答道:“我皇与辽帝约为兄弟,今为国事而攻之,然兄弟之情不可抿。为存辽室耶律氏一脉。我皇方有此书。此乃仁道。汝等不读圣贤之言,怎能明白。”
金国主听到此处,双眼圆睁,瞪视李邺,喝到:“你如此辱我,不怕我杀你么!”说到此处,两旁武士拔出佩刀便架在李邺肩头。
李邺目不斜视,盯住金国主,侃侃而谈道:“李邺既然来此,便不惧为国死义,然我有一言讲予国主。辽国欺压女真百年,我主万岁秉上天好生之德,与国主盟约共击辽国,实乃再造之恩。现辽国已灭。国主挥军南下,不怕天下人说国主忘恩负义么?如此国主以何治理金国!”
金国主听罢不由得一愣。
此时完颜宗翰反驳道:“你等背盟于先,现今反污蔑我国主忘恩负义,天下哪有如此道理。难道宋国具是如此狡辩之人,还是你怕了我大金铁骑。只懂得在此嚼舌根。我大金起于白山黑水之中,志在一统天下。小小宋国安能说教于我。”
金国主听罢不禁点头,接口道:“我大金最欣赏的就是不怕死的勇士。今天你不畏我军声威,不怕刀剑加身。很好,我今天不杀你,你回去告诉你家赵佶小儿。要么把辽帝遣返于我国,再割让滑磁等四州土地,年年进贡我大金黄金丝帛,否则我大金铁骑转瞬便至汴梁城下!”
李邺叹一口气。知道此战在所难免,把节杖往地上一顿,说道:“我大宋好心助你们,尔等居然妄图染指我华夏神州。是可忍孰不可忍!”
完颜宗翰冷笑一声说道:“贵使不必再次做惊人之语。这有一份国书。只要你递道赵佶小儿面前,他自然该知道怎么做。”说罢便拿出国书命人递给了李邺的随从。
李邺瞪视了一眼完颜宗翰,只说了一声:“如此,李邺告辞。”便转身出了金营。
回汴梁的路上,李邺盘算着李纲交付的任务,金军中的营帐排布,他已经默记心中。回府便可绘出图画。而如何在朝中营造金人势大的气氛,他便踌躇起来。既不能讲的过于强大让朝廷上下彻底丧失一战知心,又可让陛下畏惧远离战事。
想到此处,他心中已有定计。挥起自己的马鞭在自己脸上抽了三下。登时三条青紫印痕浮现脸上,甚是可怖。而李邺的脸上却浮现出了微笑。他安然回府,绘出金人营垒地图,静待第二天的廷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