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边处孤雁迎着北风奋力的向回家的方向飞着。稀稀落落的鸣叫声透着一股莫名的悲凉之感。
种师道率领着两万胜捷军缓缓开入汴梁城。百姓欢呼雀跃,夹道相迎。人群中不停的有人喊:“看,是胜捷军!汴梁城有救了!”而在马上的种师道却神色暗淡,因为他心知接到的命令到底是多么的荒谬。
种师道回望自己的队伍,心里想着:儿郎们。我该怎么对你们交代这次的任务呢。堂堂胜捷军是大宋最精锐的部队。不管是平方腊,还是征西夏。都无往而不利。但是这次却要去当逃跑的保镖。
就在这个时候,他发现队伍中间有一个青年将领的表情很奇怪。这个人面如鹰隼,目光锐利。比起大多数军人显得有些消瘦。却高上一些。这个人骑在马上眼中不时流露出一股幽暗的意味。种师道默默的注视了他许久。
傍晚,种师道面圣之后,在自己的帐内召见那个年轻的将领。他慢慢走进来,面对种师道施礼道:“胜捷军参将吴玠,拜见大帅。”
“免礼。”种师道慢慢的说,“吴玠,今日进城本帅观你入城之时神情有异,所为何事?”
吴玠起身后,略一沉吟道:“大帅明察,末将乃今日为入城之事而忧心,故而面露忧色,望请大帅恕罪。“种师道闻言一怔,心付:我军令未下,难道他已经猜到圣意?便说道:“本帅恕你无罪。你且详细道来。”
“诺。”吴玠应道,“末将以为,十万金军大举南下直扑汴梁。我大军不北据大河之险。伺机击金军于半渡。而全军入城驻扎。此非用兵之道。”
吴玠一脸忧虑的接着说道:“然末将久随大帅征战沙场,深知大帅精于兵法。绝不会舍天险而不据。故而末将猜测,此次必是枢密童大人严令大帅如此。然若如此,汴梁难保矣。”
种师道闻言轻轻摇头,硬硬的挤出一丝苦笑。叹道:“晋卿,若然本帅告诉你。此次我胜捷军入京并非为了保卫汴梁。而是童大人密令我军护送圣驾南迁···咳咳咳···你作何感想。”
连日来种师道昼夜行军驰援京师,已染风寒数日,待得接到护送圣驾南巡的谕令之后便心灰意冷。已多日未曾服药了。
吴玠闻言呆立当场。口中喃喃道:“这不可能,这不可能!”
种师道面沉如水。一字字的说:“确是如此。”
吴玠突然大声道:“大帅,不可如此啊。若圣驾南迁,我军必定一溃千里。再难以一战。如此,如此,我大宋危矣!”
种师道缓缓闭上双目,淡淡的说:“晋卿,你有大将之才。望你日后能保住我大宋江山,然而现今军令如此我等亦无他法。你下去吧。”
吴玠缓缓转身,蹒跚着走出帅帐。而种师道看着吴玠的背影,露出一个意味深长的笑容。
吴玠心中如天人交战。他十分的痛苦,愤怒直往辕门冲出。他抬头望着马上就要落入西山的红日,觉得仿佛这夕阳便是大宋那渐渐失去的江山。
他拔出佩刀漫无目的的挥砍,先是大吼一声接着喊道:“为什么!为什么!这是什么狗屁军令。不战而逃,将天下百姓置于何地!”说完他便一下瘫坐了在了地上。
他闭上双目苦苦的思索着。不知过了多久心中怒气又起,将佩刀一下脱手甩出,口中刚要呼喊。却听得身侧,当的一声。
吴玠急忙转头,看到一人单手持剑而立。此人头戴道冠,身披鹤氅。五缕长髯飘散胸前,双目有神,剑眉入鬓。神态翩然若仙。那人缓缓将剑收入鞘中,仿佛刚才那一剑跟他没有任何关系一般。慢慢的问道:“你就是胜捷军参将吴玠?”
吴玠应道:“是我,你是何人?”
那人微微一笑,缓缓地点了点头。说道:”老夫黄裳,奉太常寺李大人之令来请你过府一叙。”
吴玠闻言一愣。问道:“在下与李大人素无往来,李大人为何要见我。”
老者缓缓说道:“小友不必紧张,随我来便是。”说罢转身便走。吴玠不明其意,只好跟了上去。一路上,吴玠用尽脚力,总是比那老者慢上几步。但是老者的步伐不疾不徐。却不像自己般费力。心知遇到了高人。便默默的跟随。
来到了李府。吴玠发现大厅之中已经有两人在座。老者举手示意吴玠坐下。吴玠识得其中一人是姚平仲。自己便坐到了末席。那老者微微颔首,在吴玠的对面坐下。
此时由内厅转出一人,斯文儒雅,五十许人。他慢慢走到主位之前,向众人拱手道:“老夫李纲,让诸位久候了。”在场众人随即起身还礼。李纲示意众人坐下后自己便坐了下来。
李纲随即向诸人介绍道:“让老夫为两位大人引荐,这位老先生。是为陛下编撰《万寿道藏》的黄裳黄老先生。下首这位将军,是胜捷军种帅举荐参与此次聚会的吴玠吴参将。”
那姚平仲闻言不悦道:“李大人,我等到此,为商讨国之大事,吴玠只是名参将,怎可列席?”虽然有同袍之谊,但是姚平仲速来狂傲,太原之战告捷之后受封大将军更是不把任何人放在眼内了。
吴玠闻言脸不禁一红,心付该当如此,自己一名参将,为何被邀约参加这个会议,李大人还说是种帅举荐,不觉眉头皱了起来。
李纲一摆手道:“姚大人宽座,种帅因染病未能赴会,他向我郑重举荐吴参将。言道吴参将智勇双全,深通兵法。并委任他代表胜捷军参与我们谋划。”
姚平仲冷哼坐下,心头甚是恼怒,皆因虽然打赢太原之战的是他,受封大将军的也是他,今天百姓在城门夹道欢迎的却是胜捷军。是以见了吴玠便有怒气,如今吴玠又与他平起平座的代表整个胜捷军参加此会,更是不忿。
李纲看了一下姚平仲开腔道:“诸公,如今金人大举南来,已逼近大河。陛下畏战有意南迁。然若如此,我大宋亡矣。如今内廷之事。请黄先生为诸位解说。”
黄裳轻抚胡须说道:“当今天子崇信道教。终日流连书画庭院之中。不思国事。我因编撰道藏长居宫予与陛下讲道。今日陛下垂问丞相蔡攸,言不愿卷入战事。有意迁都建康。蔡攸虽为奸佞小人,仍觉此事不可为,力谏当今。不想陛下便言要蔡攸领兵保卫汴梁。”
众人闻言一笑,均觉得蔡攸哪有这般胆气。
果然黄裳接着说道:“蔡攸怎敢领命。便推之。陛下闷闷不乐。便回内廷扶乩问天。或许诸位不知,在下本是一游侠,因薄有才名,被陛下召入宫中编撰道藏。实则黄某并不认为道家求仙之术于治国有何用处。如此军国之事怎能凭鬼神之说而断。”黄裳说罢轻轻摇头。
李纲接着说道:“李某请诸位前来,便是因为诸位皆力主与金人一战,然如今之事。诸位有何良策?”
姚平仲性如烈火,大声道:“安能如此!我等便应尽起手下兵马,与金人一战!”
与姚平仲对坐的那人,乃是宗正少卿宗泽闻听姚平仲之言,反驳道:“姚将军,陛下已有严令不得出战。将军起兵击敌,岂不是抗旨不尊?若被蔡攸等小人构陷,我等背负谋反之罪是小。护不住汴梁事大啊!”
李纲亦点头,接着说:“此言甚是,然而若不出兵,待得兵临城下。我等如之奈何。李纲有意愿舍却项上人头,起兵抗敌。”李纲此言充满一股悲凉之气。在座众人亦唯有垂首叹息。
吴玠在下首默默思索心付:“在座皆为忠义之人,然君上不明,愚忠便是求死之道。若不保汴梁,他日九泉之下如何见太祖太宗。”突然一股狠劲涌上心头。想通了局势,便起身高声说道:“诸位且听末将一言。”
李纲一呃,便问道:”吴参将有何秒策?“
吴玠走到厅中,徐徐答道:“诸位大人,我等皆为大宋江山,力主出兵抗贼,然陛下畏战。我等便不得不抗旨,若依姚将军所言,败必死胜亦死也。倘若我等能令今上改变旨意,便可出兵击贼。”
姚平仲高声截断道:“统统都是废话,我等难道不知?若你能让陛下决议抗敌。我便对你心服口服。若你不能,胆敢如此妄言之言,我宰了你这个小参将!”
吴玠斜眯了一眼姚平仲说:“末将不能。”
姚平仲起身指着吴玠,大喝:“那你放什么狗屁!”
黄裳轻咳一声打断道:“吴将军此言必有深意,请姚将军宽座,细细听来。”黄裳虽身无官职,然而在皇帝眼中地位极高。姚平仲也不敢得罪。于是恨恨坐下。
吴玠感激的向黄裳一颔首。接着道:“我等虽然不能让陛下改变旨意,但是我等可以换一个皇帝。”
此言一出,四座皆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