曦月让戒玉拿了些银子给乞儿,重新束了发,两人才慢慢的往回走。
戒玉欲言又止,本想责备曦月行事鲁莽,却见她低头不语,神色怏怏,不由又心软起来。
曦月心中有些憋闷,突然一个糖人竖在她眼前,却是一个美貌的仕女,不由噗呲一声笑起来。
“哥哥,我不过一月不曾出门,这街上怎的多了这么多流民?”
戒玉一愣,冷声道:“岂止这街上,去年一场大雪,三天三夜未停,田地里颗粒无收,房屋坍塌无数,饿殍遍野,朝廷拨的救济粮食,还没有到灾民手里,就被那些贪吏们拖到了自家的粮仓了。你是未曾见过,那些官家的狗都吃得比百姓们好。如此天灾,朝廷却不减赋,百姓卖儿卖女,那清河郡已经有人易子而食了。”
曦月吸了口冷气,贝齿紧咬,险些把糖人掉在地上。戒玉看着她,眼神清冷凌冽,拉起她的手,冲着她轻轻的摇了摇头。
一阵风来,寒意入骨,路边的落叶随风飞舞,落在了街边偎依取暖,衣衫褴褛的难民身上,冬天来了,他们还能熬过去吗?
纪原难得的在家清闲一阵,不用入宫,每日从书房出来,便会看看戒玉练武射箭,考考他诗赋音律,也会特意来和曦月说说话,不过常常被曦月气得七窍生烟,拂袖而去,倒也冲淡了几分丧亲之痛。
楼老夫人的生辰转眼即到,纪原备了礼,便唤一双儿女准备出发了,戒玉一身白色暗纹衣袍,腰束白玉带钩,外面套着深蓝团花刺绣的宽口大衫,发束白玉冠,眉宇飒爽,面如冠玉,好一个英武儿郎。
纪原眼中染上笑意,心中颇为赞叹,忙招手让他上前,斟酌着开口,
“戒玉,你已近弱冠之年,平日朝中事务繁琐,不曾为你留意姻亲之事,如今祖母不在,平日也要多出门走动,今日去赴宴,也会有诸多名门贵女,你若是对谁有意,伯父定为你做主。纪家品阶虽不高,但家风淳厚,定会好好待人家,日后这纪府还指着你来承袭了。”
戒玉低头听纪原示下,却不曾想纪原说出这番话来,嘴角忍不住抽了抽,有些尴尬,张口欲言,想想还是躬身应诺。
纪原原本还想絮叨几句,却瞟见回廊处绿影一闪,不由恼道:“曦月,怎如此磨蹭,等下误了时辰”。
回廊处转出来一个绿衣少女,纪原和戒玉不禁都眼中一亮,娇嫩的果绿色裙摆袅袅绕绕,白烟纱上缀着朵朵铃兰,清新别致,肩若削成,腰如约素;梳着朝云进香髻,簪着一支碧玉蝴蝶钗,那蝴蝶是由深浅不同的绿壁镶嵌而成,和一身绿衣相互辉映,钗尾在髻后缀下一朵镂空雕刻的粉色小花,随着少女的脚步一步一摇,煞是好看。
戒玉帮曦月挑的衣裳首饰,只知道她穿起来定是好看,此刻却也被惊艳,嘴角弯弯,看着曦月有几分情动;纪原平日甚少陪伴女儿,何曾见过她如此盛装打扮,不由看呆了,狐疑的喊了声“曦月?”少女有些羞涩的抬头,粉面飞上霞色,看着众人的目光,自己也左右打量了下,
“父亲,女儿尚在孝中,穿成这样似乎不妥…”。,
“嗯?。。非也。。”纪原有几分莫名激动,看着曦月。
“你已过及笄之岁,本该如此打扮,看到月儿如此清丽可人,你祖母定是极为开心的,怎会怪罪”
纪原又看看曦月的鬓角,见那梅花胎印已被月容膏仔细遮住,这才开心的笑起来,看着身边一双出众的孩子,心中舒畅。
“如此,便启程吧!”
楼府在北城口,软轿不过小半个时辰就到到,戒玉骑马慢慢跟在曦月的软轿边,不知在想什么,时而抿嘴一笑,曦月偷偷掀开轿帘,看他玉面含笑,不由奇道:“作甚好笑?”
戒玉看着她说:“我在笑有一只猴子,被人穿上了衣服,就突然不会爬树了,不知道应该伸手还是该迈腿。。”
曦月听了此话,慢慢回味起来,不由纤眉一竖,凤眼一瞪,
“坏戒玉,我看你是想着等会在外祖母的寿宴上,会不会遇到你心仪之人罢了!”说罢,一把拉了帘子,再不说话。
戒玉一愣,苦笑的摇头,难道此人是天生的顺风耳不成?想着曦月娇嗔的女儿态,直呼其名,心中闪过一丝让他惊喜的念头,莫非………
楼府比起纪府来,气派了很多,一对雄狮威武的立在门口,站着两个小童正在门口迎客,看见纪府的轿子来了,立刻上前躬身相迎,几人下了轿来,跟着侍童进了大门,转过影壁,便听着内院笑声连连。
纪原领着戒玉和曦月跨入院内,谈笑声戛然而止,众人的目光纷纷打量着三人,看到纪原身后的两人均有惊诧之色。
“贤婿来了,快快入座…。”楼大人笑着迎来,“呀,戒玉和曦月来了,快进来,你外祖母一早还在念叨呢”。
纪原上前给楼夫人行礼,引了二人给楼氏叩头行礼,又拜见了舅父楼孟庭和舅母楼陈氏。
楼氏今日六十大寿,但保养得当,看上去不过五十有余,气度雍容,穿戴得体却不甚奢华,圆润的脸上满带笑意,看得出年轻时也是个标致的美人。
她看着曦月和戒玉,眼中有几分讶异,忙虚扶了二人起来,拉着曦月细细打量,“这真的是我那外孙女曦月吗?几年未见,真是出落得祖母都认不出来了,快坐到外祖母身边来,这位就是戒玉吧,你甚少来府上走动,却不知这般俊秀…。好。。好啊,你祖母真是有福气啊。”说罢,想起纪母新逝,不由轻叹一声,忙说了几句安慰话。
要说这楼氏虽是曦月的外祖母,但毕竟不是嫡亲的,当初许配女儿给纪原,听闻他不曾婚配,名下却有一个一岁的养女,不由暗自揣测
担心是纪原在外养的小妾所生,派人探过,知晓纪府家风淳厚,持家严明,纪原也是个谦谦君子,这才消了疑心。
楼氏小女嫁入纪府后,也曾带曦月回过几次母家,奈何非骨肉至亲,却始终和楼府亲厚不起来。后来女儿殁了,往来也更少了。
楼氏忆起丧女之痛,不由眼中泛起泪光来,看着曦月出落得如花似玉,却被父母如此忍心抛弃,心中不由起了怜爱之心。见她举止端庄,不卑不亢,进退有礼,养在女儿名下也是十分当得起的,每年能给女儿上香贡饭,也算是慰得亡魂了。
楼氏心中思肘,岂知曦月裙下的一双小脚早已不耐烦的勾来勾去。
纪原和楼大人不知去了哪里,楼大人的孙子楼之寒听楼大人说戒玉是段老的弟子,立生敬仰之情,把他拖到后院和那些官家子弟们切磋去了。剩下曦月在这厅中和一帮夫人小姐们浅笑寒暄,脸都有些缰了。
楼氏有一子一女,小女儿嫁给了纪原,长子则靠着父荫,在刑部谋了职,深得刑部尚书的赏识,将一嫡女嫁与他,楼陈氏身份高贵,仕途又在丈人手上,所以并不曾纳妾,膝下有一双儿女,长子便是那楼之寒,女儿名唤之兰,年纪比曦月长一岁,年幼之时也曾做过玩伴,但感情并不深,多年未往来,今日一见反而有些生疏了。
曦月心中遐想着往事,却感觉有一道目光总在自己身上打量,不由顺眼望去,看见一个年纪相仿的妙龄少女,正盯着她头上的蝴蝶钗看,不由莞尔一笑。
少女也对她羞赧一笑,真是个标致的美人,曦月心中暗肘。今日来了五六个贵女,都是朝中大臣们的家眷。
楼氏一一介绍,曦月才知那少女乃礼部尚书之女陆芷儿,年长曦月半岁,曦月见礼喊了声“姐姐”,陆芷儿也欣然回礼,和她结伴同坐,看着她的眼神很是亲和,曦月想着她刚才盯着自己的发钗看,便问道:“姐姐刚才可是在看这珠钗?”
陆芷儿有些赧然,:“妹妹这珠钗好生别致,蝴蝶珠钗到也是见过不少,但未曾见过配着花朵步摇的,看来妹妹真是个蕙质兰心之人。”
曦月听了不由笑起来,这陆小姐性情温柔,羞怯可人,让人忍不住生出呵护之心。便软声对她说,:“姐姐这是夸错人了,那蕙质兰心的乃是我兄长,这钗和衣服都是他给我选的,妹妹对这些可是不在行得很。”
陆芷儿很是诧异,“可是刚才和妹妹一起进来的那位公子?”
见曦月点头应诺,想着戒玉那俊美的面庞和英武的身姿,不由面上一红,低下头去。曦月见她这模样,不知怎的,心中有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烦闷。
“夫人这绢子上的牡丹好生漂亮,我看那蝴蝶也未必能分出真假来了”,太府卿之女景儿看着楼陈氏包着糕点的锦帕,出声赞叹。
“咦,好像是双面绣的”,几个女子纷纷接嘴。
曦月在一旁听着,心中漏跳一拍,转目看去,果然是一方双面绣的牡丹锦帕,心中咚咚跳起来,想着如何能挑着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