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内有些昏暗,童子递入纸签后,里面便再无声息。
嘉隆不敢言语,唯恐惊扰了他。
良久,帘后一声低叹,如在地狱里传来般,让人汗毛陡立。
嘉隆有些战惊,出声问道:“本宫命中宫格可有不妥?阴山君但言无妨。”
阴山君道:“草民只占卜,不解卦”。
说罢,便有童子递出来她的生辰八字,和一张字签。
嘉隆展开字签,墨迹未干,笔迹潦草却风骨嶙峋,签上写着:“生于玉阶披衣紫,奈何邪淫累后人;红鸾宫中难遂意,紫微星破斗穹苍”。
嘉隆就算再不懂,也知道这几句话不是吉祥的好话。小女儿家心思敏感,一时不由难过起来。
阴山君似有不忍,道:“贵人不必伤心,只道是四季有时,万事有定,人力不可违。此卦虽难解,但贵人只要持守善心,寻到一位命定之人,便可保一世安稳。”
嘉隆忙问:“何处能寻到此人?”
阴山君淡笑道:“草民只能言尽于此,不可泄露天机。此人或许远在天边,又或近在眼前。万事随缘。”
——
戒玉和重阳站在门外,门开了,却见公主忧忧愁愁的走出来。
两人对视一眼,又不便相问,戒玉对重阳道:“既然来了,你也进去见一下这位高人吧,也顺便帮令尊问问。”
重阳本来想上前安慰下公主,见戒玉如此说,便只能先进殿去了。
重阳也不客套,行了一礼,便道:“有劳先生!”
来得匆忙,并未带生辰字签,童子送上笔墨,重阳略一犹豫,提笔写上了父亲孟清的生辰,递上前去。
阴山君从帘后看着这位少年公子,目光清朗,眉宇开阔,眼观鼻,鼻观心,半点不曾被他物左右。不由暗暗点头。
看了看眼中的生辰,不由一凝,“这并非公子的生辰,是为他人代问的吗?”
“正是,此乃家尊的生辰。前两日也曾递帖,欲前来拜访先生。今日有幸,在下便替父亲问上一问,有劳了。”
“呵呵呵.。”阴山君的笑声比哭还难听。
“如此,倒是不好办了,在下只为本人占卦,这.。”阴山君似乎有些为难。“罢了,既然与贵人前来,在下便不下签,口述几句,也不算破例。”
重阳点头道“如此谢先生成全。”
帘后隐约传来龟壳之声,似在起卦。
过了半刻,突然穿来一声冷嘶声,“这..”
任重阳再君子持重,也不由心中一惊。
阴山君声音极为低声嘶哑,“公子真的要为令尊求这个卦象吗?”
重阳心中有丝惊疑,但仍然点头道:“先生但请直言。”
“公子,这卦象对应的箴言是“前身因果不为善,沦黑荒道十九载,恶果已成菩提树,祸来灭顶无处藏。”阴山君叹道,“公子,此卦大凶啊,还请转告令尊善自珍重。”
重阳有些忐忑,任谁一听自家大祸临门,都不能再淡定,“敢问阴山君可有解救之法?”
阴山君摇头道:“无解!”
——
戒玉看到出来的比公主的脸更黑了,不由奇怪!问他怎么了,却只是摇头不吭声。
戒玉笑道:“如此,我便亲自去会会他,看他到底给你们下了什么迷药了?”说罢,便推门而入了。
殿门重新被童子关上。戒玉看着帘后之人,勾唇一笑,一把掀了帘子,坐在阴山君对面。
阴山君不满的看了他一眼,“后面这个是怎么回事?弄得我措手不及?”
戒玉自顾拿了他面前的好茶叶来喝,“出发前才临时起意叫上他的,你又不是不认识。嗯,这茶叶比外面那劳什子竹叶青好喝多了,下次别整那么矫情。”
阴山君冷哼一声。
戒玉笑道:“你给他们两个说什么了?脸色一个比一个难看?”
阴山君脸上闪过一丝得意之色,道:“一个寻不到如意郎君,一个家宅大祸临头!你说他们谁能高兴得起来?”
戒玉皱眉道:“要对孟清动手了?”
阴山君桀桀笑起来,声音比刀锋还冷,“这是在帮你动手!若不是这个老匹夫当年投靠了兴王,上书诬陷你父王结党营私、擅专弄权、任人唯亲,瑞王怎会被先帝不喜?还有那阉人高旦,你父王新得了你这个子嗣,不过是家宴小聚,就因为高旦故意对瑞王隐瞒先帝病重的消息,却悄悄通知兴王,设计了私制龙袍之罪,让你父王被先帝削了太子之位,幽禁府中!”
阴山君带着玉具,脸色如雪,声音嘶哑尖厉,如同刀锋划过冰面,冰渣四溅。
“还有萧慎言,是他一刀砍下了你父王的头颅,杀了我父皇;还有轩辕启这个老匹夫,为了保住自己的丞相之职,混淆黑白,说瑞王和英王都是叛逆之臣,死不足惜。生背污名,死无全尸!我要他们个个都死!还有皇帝!我要让他求生不能,求死不得!”
阴山君眼睛血红,面容狰狞,状似癫狂。
“够了!”戒玉冷喝一声,用了内力,让阴山君脑中一震,眼底慢慢清明起来。他看着戒玉,深吸了一口气,似乎在平息自己的怒气。
戒玉闭上眼睛,心中有股戾气在激荡奔涌。良久,两人对望一眼,都看到了彼此眼底刻骨的仇恨。
戒玉扶着阴山君单薄瘦削的肩膀,沉声道:“我知道,你等了很久,等得很苦!可现在必须要谋定而后动,我们现在要做的就是强大自己,壮大我们的势力,只有我们足够强大,便是手刃仇人之时,相信我!”
阴山君雪白的脸上,眼眶如血般红,眸子如孤狼般精光闪耀,他看着眼前的少年,垂下眼眸,不再言语。
——
三人兴高采烈的上山,下山时却个个脸色不虞。
公主黛眉微蹙,似乎满腹心事,偶尔轻叹一声,让人心生怜爱。
戒玉见她如此难过,心中有些不忍,虽然是金枝玉叶的长公主,但嘉隆并没有一般贵族女子那种刁蛮跋扈、颐指气使的坏毛病,倒像是个邻家舍妹般让人怜爱。难怪重阳会中意她。
戒玉见路旁跑过一只野兔,便出手捉了来,是一只雪白的小兔,估摸是自己偷跑出窝来寻吃的。
到底是个闺中女子,对外面的一切都新鲜无比。嘉隆见了小兔,不由转忧为喜,抱着白兔好一阵亲昵。
重阳见公主天真娇憨,心思纯净,不由心更向往之,只傻傻的看着公主笑。
戒玉有些无语,敢情他的无为便是什么都不做啊?等着公主自己送****来?可就算是兔子在你旁边走过,你也要附身去抓吧?
“你就无话对公主说吗?”戒玉小声的提醒道。
“啊?说什么?”重阳很认真的问道。
戒玉额头上浮起黑线,“就要下山回宫了,以后再见就难了,你不请公主去你府上坐坐,看看你什么奇珍异宝吗?”
重阳终于明白了戒玉的意思,可又为难起来,“可我府上的东西哪里能入公主的眼啊,这.。。”
嘉隆见两人嘀嘀咕咕,便问道:“你们在聊什么呢?”
戒玉忙笑道:“此时天色不早,此去宫门,途径吏部尚书府,重阳想请公主移驾府中用后午膳后再回宫,让他聊表心意。”
重阳的手在背后冲戒玉竖竖大拇指,自己心中倒有些汗颜,这种事情也要兄弟帮忙,真是丢人,可一见嘉隆,素来善言的重阳便张不开嘴了,感情之事,实在难解。
嘉隆见戒玉唇边含笑,星目深邃,竹林中泄下来的缕缕阳光,照在他脸上如画中君子,剑眉挺立,鼻若悬胆,削薄轻抿的唇上一抹殷红,心中突然一动,仿佛怀中的小兔蹿到了心里,让她的心咚咚跳了起来。
阴山君说,若是寻到命定之人便可一世安稳,还说什么远在天边,近在眼前,莫非,这命定之人就是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