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府白幡麻布,曦月和戒玉一身重孝跪在堂上,张嬷嬷自幼服侍纪母,悲伤过度,在纪母走后便一病不起,下人们身着孝服,在府中穿梭。
今天纪母出殡,外院的下人们都回府奔丧,纪原不喜操办,纪母也一生勤俭持家,一切从简。
只来了几位太医署的同僚和已故楼氏的母家,看着堂前一双儿女至诚至孝,纷纷交口称赞。
纪原丈人楼大人原是工部尚书左臣,现已升为工部侍郎,当年楼氏也算下嫁于纪府了,谁料当年一对爱侣,转眼孑身独立。
楼大人感念纪原对楼氏的情意,独身多年,也曾劝他续弦,奈何纪原不为所动,让楼大人倍受感动,并不以他官位低微,反而更加厚待。
楼大人上了香,便坐在左堂榻上喝茶,看着戒玉和曦月神情哀切,礼数周到,不禁心生喜爱。
他知道曦月乃纪原义女,算起来也算自己的孙女了,如今已经长成了亭亭玉立的娇女,姿容秀美,娇若幽兰;旁边的少年更是面如冠玉,沉稳有度,这应该就是那归于纪由名下的养子。
楼大人暗暗点头,没想到纪府血脉凋零,却偏得了两个这般出色的孩儿,真是上天垂怜。只可惜…。纪原不喜官场,更不会逢迎应酬,怕是不能给两个孩子一个好的前程了。看着那俊美的少年,在无人时轻轻的帮少女拭去泪水,低声安慰,楼大人想起了早逝的女儿,心中一酸,忙低头喝起茶来…。。
在门卫迎客的管家匆匆进来,:“老爷,段老先生来了,”陪着丈人的纪原一愣,向楼大人告了礼,急忙迎了出去。
段老先生?楼大人在心中搜罗了一番,却不知道是何人,却见纪原引着一位身形魁梧,头发花白的老者进来了。
却见这老者岁入天命,却步伐矫健,躯干强壮,一袭高领宽缘的大袍,侧目看了一眼楼大人,气势威武,眼中金芒闪烁,不怒自威,唬得楼大人一愣,心中一激灵,突然就想起来这位,段打虎!
要说这段打虎可是这金都的名人,算得上无人不知无人不晓的。
文帝年间,京都外的三原郡猛虎伤人,很多入京的车队被袭,轻的吃掉马匹,死了人也是常有的事,官府也派过兵剿杀,可老虎往山林一钻,几天几夜也寻不到。
有一个段氏少年入京参加武试,正巧看见老虎出来伤人,少年赤手空拳冲上前搏杀,一拳打瞎了老虎的眼睛,老虎吃了痛,往山林中逃去,少年骑在虎上不撒手,一并入了山林,官府得知失了人口,虎受了伤,再次入山围剿,却发现虎已经被打死了,那个少年好好的卧在虎背上睡觉。
此事被官府报到宫里,文帝大喜,宣那少年进宫面圣,并当场殿试了他,各项技艺都优异,文帝下旨直接封为武试榜首,并赐名打虎。从此段打虎盛名远播,功成名就,无数少年视其为楷模,纷纷效仿入山打虎,以致这方圆百里竟无一只虎了。
段打虎在宫内任文帝近身左卫近十年,后来上书请旨去了内军处任教练统领,可性情不通曲直,耿磊暴烈,不到一载就辞官了。
自此便在这金都收徒授武,门下弟子上百,个个身手不凡,多数都入了军职。这让段打虎的名声更大,达官贵人们纷纷送公子们来入学,可这些贵公子们个个纨绔惯了,好逸恶劳,不过是来走个过场,混个美名,又不便得罪,段打虎一气之下又闭了馆,不再收学。
这几年,除非遇到根骨奇佳的好苗子,这位段老先生再不收徒,能得到他青眼相看的,身价便水涨船高。
楼大人思肘间,却见段老先生已经上过香,戒玉目中含泪,叩头回礼:“恩师有心,祖母昨日还说想当面谢谢恩师,岂料.。”
段老先生叹了口气,拍拍戒玉的肩膀,:“纪老夫人和纪老太爷都是忠良之辈,救死扶伤,施粥赠药,一生积善行德,此番定是在极乐之地,你是个孝顺的,更要继承纪家的家风门楣。”
“祖母让徒儿要好好孝敬恩师,恩师的话便如祖母的话般,徒儿定会谨记于心。”
“哎呀呀,原来是段老先生…有眼不识泰山,真是见笑了,”楼大人急忙上前行了一礼,段老先生久不在宫中行走,自不认得楼大人。纪原忙与段老先生引荐。
按说楼大人四品官职,段老先生已去了官位,本不该如此恭谦,可那段打虎原任文帝左武卫,却是正三品,门下弟子多在朝中为官,看到他也要行弟子之礼,楼大人又岂敢居大,自当便尊他为长,移坐在一旁品茗攀谈起来。
“真是惭愧,要不是今日见了先生,老朽竟不知我那孙侄竟得先生垂青,收了弟子,这孩子身世可怜,自幼并无父母教养,乃是他祖母一手抚养,如有失德失礼之处,还请先生能多加教导”。
“楼大人说笑了,戒玉这孩子我第一眼就喜欢,骨骼清奇,聪慧过人,悟性极高,是武者的好料子,最难得的是.”段老先生缀了口茶,楼大人竖耳倾听,连纪原也好奇的抬起头来,段老先生看着两人,恍然笑道:“最难得是他有一份晓大义的心胸”。
楼大人哦了一声,不觉又多看了几眼戒玉,暗自思量;连纪原也探究的看向戒玉,要说他也很纳闷,听闻戒玉回来说段老先生收他为弟子,自己也着实吃了一惊,直到段老先生登门行师礼,才相信这事。
戒玉并不知晓段老先生的心思,那日在聚义堂喝茶,那聚义堂本是各路少年豪杰爱聚之地,常常谈的兴起便即兴切磋,却遇到几个武艺高强之人,赢了两个少年,还不罢休,口出相辱,闹将起来,打伤了一人。
戒玉看不过去,出手相救,自然是打了起来,戒玉将几人赶出门外,呵斥道:“武者,争强好胜贱之,强身健体次之,保家卫国胜之,如今流民群起,边境虎视眈眈,为官者不省己身,素餐尸位,须知苛赋****猛于虎,国之大义大于天,若是你们自诩英雄豪杰,便当挥刀举戈,醉卧沙场,岂会这般欺凌于弱者”。
段老先生正在楼上喝茶,闻得这少年的话不由心生喝彩,便请了戒玉同桌。两人相谈甚欢,一见如故,段老先生爱才惜才,便动了这收徒的心思。
茶过三盏,段老先生告辞而去,临别时让戒玉除了大服后再去授课。
楼大人也告辞,临出府门,忽转身对纪原道:“下月初九,乃是你岳母生辰,设宴聚客,你也带戒玉和曦月一并前来吧,老夫人已故,你也要多让两个孩子多出来走动走动”。
纪原应诺。
院里的菊花已经残落,掉了一地的花黄,夜里刮起的风已有了入骨的寒意,花枝上的几多残菊摇曳不定,似乎不愿意离开这枝头化作黄泥,却有无力抵挡着冬天的狞笑,片片飞落。
纪府早已灭了灯,只剩下几盏白灯笼,发出惨白的光,白幡被风撩动,发出猎猎的声音。忙碌了一天的下人们已经歇下了,纪原屋里的烛光也终于灭了,只剩下一片沉寂。
“吱呀.。”戒玉的房门被轻轻推开,黑暗中,戒玉盘坐在桌几旁,闭着眼睛,他根本不用看,闻着空气中传来的一丝幽香,嘴角不由勾起了一丝笑,还是这样胆大妄为…。
“啊.”曦月被屋里的黑影吓了一大跳,惊呼出声,少顷,光亮了起来,戒玉意味深长的看着她,“怎么?纪家小姐采花来了?”
曦月拍拍胸口,面上一红,狠狠的瞪了他一眼,
“没有安歇吹灯做甚?”
“不吹灯,采花贼怎敢进来”
曦月正欲发怒,一眼看到戒玉面前的红木匣子,便住了口,在戒玉旁边坐下,:“打开了吗?”
“没有?”
“为何?”
“我一个人不敢看”,
曦月瞪大眼睛看着他,本想嘲笑他几句,却见他目光灼灼,想着那晚他说的话,脸热起来,低下头去。这人真是.曦月咬牙。
“知道你要来,所以等你一起看”戒玉似笑非笑的看着她。
只点了一支烛,光昏暗得很,但戒玉知道她定是红着脸的,眼前的人儿害羞起来,倒是和平日天壤之别,如果说白日里曦月是一朵明艳的菊花,那么此刻,倒象是铃兰花般单纯羞涩。
戒玉不想再逗她,他的心意她定是知道了,他已经走出了一步,要把这10多年的亲情变成爱情,又岂是一朝一夕的。
“好了,如果不想看,就快回屋,我也要安歇了”
曦月抬起头来,一把拿过盒子,
“有难同当,当然要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