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皇看着殿下的少年,一袭靓蓝色长衫,头戴金丝白玉冠,腰束回字纹宽勾带,脚蹬祥云厚底软靴;剑眉横纵,星目如芒,好一个丰神俊朗的儿郎。
燕皇对一旁的高旦道:“瞧瞧,这等相貌,可半点不输给寡人的皇子们。”
高旦躬身笑道:“这纪公子确是相貌堂堂,英武不凡,老奴乍一看,仿佛看到了陛下当年的影子呢。”
燕皇细细一看,果然眉眼间和自己年轻的时候有几分相似,心中更添喜欢,问了几句,见他不卑不亢,言辞铿锵,应对有度,不由愈发欢喜。
按理武试三甲均会被皇帝留在身边,可那杨恒却破例求了去军中任职,燕皇知他术试得了头甲,智勇双全;问他可愿在宫中任职,戒玉早有应对,道:“保帝王一生平安,便是保天下一世平安,臣愿侍奉君侧,为陛下赴汤蹈火,万死不辞。”
燕皇龙颜大悦,便封他为左右金吾卫近身常侍,伴驾宫中。一应荣宠赏赐均派人送入纪府。
戒玉以命相搏,一步登天,位列正三品,让诸人艳羡不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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曦月身处深宫,对这些一无所知,终日只是侍花弄草。
春光大好,草木荣发。中宫那边来了人,传话皇后娘娘明日设宴御花园,请各宫娘娘和四品之上的妃嫔聚宴赏花。
德妃应了下来,心中思量:“这皇后素来喜静,早就免了日常嫔妃的晨昏定省,突然办什么赏花宴,难道是静极思动?还是有了什么别的心思?”
可不管是赏花宴还是鸿门宴,她终究还是要去的,这宫里,出不得头,但也装不了傻。
女官们忙给德妃挑选明日要穿的华服和珠钗,德妃对着铜镜比划着,没了青春少艾,但也不能丢了一宫主位的身份颜面,燕皇一日不立太子,这后宫便一日不会安份。朝中斗得如火如荼,这后宫里的那两位也是匕光隐现,可偏要拉着她一同受罪。
德妃叹了口气,要说这皇儿没有争储之心,那外头无人会信。可她这做娘亲的,却知道自己的孩子是真的对那皇位无意。却注定要被搅在里面脱不得身。只恨自己出身低微,母家无人手握大权,朝中也无人帮衬,帮不了皇儿。
那弘王年龄最长,入朝多年,早就笼络了一干人等,舅父萧慎言乃司徒大将军,当年拥戴燕皇夺了帝位,手握重兵,权倾朝野。这些年来,弘王的呼声愈发高涨,势头超过了那嫡皇子辛无忌。
皇后那边自然不肯善罢甘休,中宫嫡出身份尊贵,生来便高人一等。皇后的父亲乃是燕国丞相,两朝元老,德高望重,虽说如今兵权旁落,可仍然举足轻重。只是辛无忌天性不羁,性情率真,一副胸无城府的样子。皇后好不气恼,万般诸事只能帮他打点起来。
想到自己的皇儿沉默寡言,不喜趋炎逢迎,为了避嫌,更是少与两位皇子往来。成年后更是向皇上求了个四府统领的职分,说是才疏学浅入不得朝堂,只愿保这皇城之安危。可如此抽身而退,避之不及;却还有人泼脏水说无疑居心不轨,欲借四府来掌控皇城内的安危。
德妃想到萧贵妃那条毒舌,恨不得拔了她的舌头。
突然心中一动,起了心思“琦儿,去知会曦月,让她明日跟着本宫一起去赴宴,对了,让她多准备些新制的香脂,几个娘娘素来喜欢那个。”
“是”女官领命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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御花园里绿柳轻拂,鸳鸯戏水,果真是百花吐春,争奇斗艳。
曦月半点没有兴致去欣赏这春日美景,垂头低目,捧着锦盒跟在德妃身后。心中忐忑,若兰殿那么多宫女,这德妃今日怎的把她喊上了?平日里从来也不使唤她出门的,可这赏花宴如此隆重的场合,偏又叫了她。她摸不清德妃的心思,只能暗自警醒,走一步看一步了。
不远处宫幔飘飞,围栏移木,百花围绕,馨香袭人。
好一副美人赏花图,有迎春、牡丹、水仙、芍药、孔雀草、、、怕是这御花园里开得最美的花都被移到这里来了,曦月腹诽,这花不正如那些采选的女子般,身不由己,被君王赏选。
燕皇汇天下美人于一宫,四品之上的嫔妃也不少,但有子嗣的却不多,不知道是燕皇有隐疾,还是被人暗自动了手脚。这女人在宫里没有子嗣,如同那水中浮萍,是站不住脚的。任你生的千娇百媚,圣宠再隆,见了有子嗣的嫔妃,也是矮了三分。
德妃刚到近前,众人便纷纷站起来行礼问安,花庐中巍峨端坐的自然只有皇后和贵妃了,德妃笑着上前见了礼,这才按尊卑坐了下来。
“皇后娘娘这百花宴真是让宫中姐妹们欢喜,大家平日难得聚首,托了皇后娘娘的福,今日才能济济一堂。”
贵妃奉承道:“这是自然,皇后娘娘乃六宫之首,前两****在这园子里走,那些花儿还打着朵儿,这懿旨一下,却一夜怒放,敢情那花儿是知晓娘娘要开这百花宴呢。”
轩辕氏浅笑不答,自吹着盏中的花沫,贵妃这嘴从来是最甜的,可她知道,她的心从来也是最毒的。
贵妃在众人面前讨了个没趣,却仍然笑意盈盈,没有丝毫不悦。
轩辕氏见人都到齐了,便道:“平日哀家喜静,也不曾体恤你们如这百花般风华正盛。日日呆在宫中也烦闷,大家偶尔热闹一番,也让彼此叙叙姐妹之情。”
众人附和。
下面的嫔妃们很是欢喜,这宫中粉黛万千,皇帝却只有一个,在这深宫中寂寞难耐,若有几个知心人,也能聊以**。年纪相当的便交头接耳,窃窃私语起来,入宫长久些的却很矜持,颌首浅笑,拒人千里。
要说这宫里的聚会多是无趣得很,打着肚皮官司,口中却甜言蜜语,真真是口蜜腹剑。曦月垂首站在德妃背后,悄悄打量着,却看到有一个女子独自站在一盆不起眼的丁香花前,看了许久。
良久,女子转过身来,曦月大吃一惊,竟是陆芷儿,她怎的会在此?
这百花宴请的是四品以上的嫔妃,难道她。。
陆芷儿神色有些不振,像是身体有恙,峨眉微蹙,双目含愁,再无当年的巧笑倩兮。
皇后也一眼看到了她,不由笑道:“这百花更映美人娇,芷美人却似乎愁眉不展呢?莫非我这百花也不能博美人一笑?”
美人?曦月惊诧,这陆芷儿才入宫不过两月,居然就被册封了美人,她的姿色在这宫里也不过中上之姿,没想到如此得皇帝垂青。
陆芷儿惶恐,“臣妾失仪,请皇后娘娘恕罪。”
萧贵妃故作惊讶的笑道:“原来这就是陛下新封的美人,果真是楚楚之姿,我见犹怜啊。这宫里不出二月便封了美人的,也不多见啊。”
这话在下面的嫔妃中却激起了一阵妒意,有人酸刻道,“百花齐放,这御花园才有这等美色,若不雨露均沾的话,岂不容一枝独开吗?我们哪还能看到这等景致!”
陆芷儿苦笑,这众人口中争抢的雨露,却是在她身上盘涎的毒蛇。
“皇后娘娘仁慈,臣妾如这宫中顽石,岂敢与皓月争辉,臣妾乍入宫中,刚见丁香开得婀娜,便想起了去年自己也曾在家里种下一株,不知也是否花开,故而动了思亲之情。”
皇后开口道:“罢了,有福气入宫伺君,更要对陛下一心一意,以后还是把心思都放在陛下身上的好,伺候得好,说不定能求个恩典,和家人相聚一会。”
“是,臣妾谨遵皇后娘娘教诲”,陆芷儿应诺。
曦月心中替陆芷儿难过,福兮祸兮,帝王的宠幸在这宫里是荣耀,也是祸端。
德妃笑道:“皇后娘娘体恤后宫,实乃我等之福。这春光明媚,臣妾新制了几盒花脂,还请皇后和贵妃不要嫌弃。曦月,把东西呈上来”。
曦月正想着陆芷儿的事,突然听倒德妃召唤,唬了一跳,忙上前呈上东西。
“德妃妹妹好生谦逊,你平日里做的花茶果茶药茶什么的,陛下总是夸奖,连这花脂啊,也比那宫里头的细腻娇艳。”萧贵妃美目流转,甜言蜜语。
皇后拿起花脂闻了闻,“真是馨香入脾,德妃这手艺又渐长了,用惯了你这东西,宫里头的竟再看不去眼。”
贵妃轻沾了一些抹在手上,“果真是细腻服帖,艳若桃花,的确比往年更好了。”
德妃笑道:“两位娘娘的夸奖臣妾可受不起,要夸啊还是夸我这宫女曦月吧。”
“哦?”皇后和贵妃抬起头来,德妃身后只有二个侍女一个太监,两人看了几眼,便把目光落在曦月身上。
曦月心中一慌,不解德妃是何意?只得马上跪在地上,垂首回到:“奴婢愚笨,岂敢居功,这花脂。。”
德妃打断她的话,“这曦月出自医方世家,对这调脂制膏,养生防疾颇有见地,臣妾也是得了她一旁指点,才能做出这几盒花脂呢。”
曦月方才还在替别人操心,孰料转眼自己却被架上了锅。
自己分明只帮德妃打打下手,最多也就插嘴过几两轻重的琐事,德妃怎会将她推到众人面前?
事情似乎有些不对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