德妃见了无忌,有些吃惊,忙笑着让侍女奉上香茗,这宫里头,皇子不多,嫔妃们的手段倒多;各宫在皇子儿时到别的宫里玩耍都很谨慎,直到成年后才放宽些。
这无忌平日喜欢和无疑亲近,可这两年,无疑在宫里当差,吃住都在兵营里,来的便极少了。
无忌倒也不讲究,闲话了几句,便向德妃讨药茶,德妃怕他乱吃,忙让侍女拿了些温和的药茶给他,又细细的给他交代各自的用处。
无忌拿着茶叶,眼睛却左顾右瞟,似在找着什么。
德妃疑惑,问他看什么,他却支支吾吾.
一盏茶下肚,无忌坐不住了,说想到处走走,德妃便让他自便了。
无疑慢慢踱步跟着他,见他在院里转来转去,尽往有宫女的地方凑去,无疑看他的眼神愈发狐疑。
“你在找什么人?”
无忌有些尴尬,嘿嘿笑道,正欲作答,却远远看见一片药田,里面有一个穿鹅绿色的宫女正在花草中忙碌,无忌忘了回无疑的话,便匆匆往那药田走去。
无忌在一棵松柏后看着那女子,青丝袅袅,身影聘婷,正在采摘一些花树的嫩叶,初春的阳光洒在她身上,如画中仕女;貌似出了些微汗,女子抬起头来看着日头,用宽袖拭着额头,左鬓处露出一抹嫣红。
无忌心中有些发虚,又怕被发现了般忙往树后藏了藏,见无疑立在他身旁,正面无表情的看着那女子。
“二哥.。”
“你跟着我到这若兰殿来,就是为了见她?”无疑冷声道。
被无疑揭穿,无忌的脸上难得的出现了一抹红意,想他往日自诩风流才俊,这金都数他第二,无人敢认第一,可如今,却被人发现他百般借口跑来偷窥一个小小的宫女,说出去定会被人耻笑.
“不是,这女子.是那日在无极殿上,我问父皇讨要过的,谁知被母后拦了,所以.。”
“你既有意,何不去向父皇请旨,父皇一向疼爱你,必是会允准的。”无疑看着那女子,语气仍旧淡淡,
“是啊,我也是如此对她说的.。”
无忌见无疑的目光落在自己的身上,突然觉得心中一滞,
忙说:“前些日子,在宫中碰到这女子,我也如此对她说过,可是.”
“可是什么?。。”
无忌有些悻悻道:“她似乎把我当做登徒子般,极为鄙视,说什么就算是威胁也宁死不从这些莫名其妙的话。”突然又想起什么,问道:“那日在殿中,二哥可曾看到过什么香囊?”
“香囊?”无疑一怔,淡淡道:“没有”
说话间,女子已经起身离开了,四道目光看着离去的背影,有的灼灼有的寥寥..
——
二月初四,晨曦绚烂,红日高悬,皇城门前人声鼎沸,熙熙攘攘。
今日乃武试最后一日,十甲便要在这高台之上决出胜负,不管最终排名如何,这十甲之人均会功名在身,一朝鱼跃龙门,幸者更会飞黄腾达,侍奉君侧。
茶楼水榭里早已开了赌局,贵公子们吵得不可开交,当然,心有牵挂之人定然早早的来到这露台附近,骠骑大将军居然带了一众部将来为儿子摇旗助威,让杨珩脸上红一阵白一阵,尴尬无比。
一处水榭的高台上,一位俊美的翩翩公子正遥遥相望,白玉如冠的脸上有一丝莫名的惆怅,听到雷雷鼓声传来,轻举起手中的杯盏,对着露台遥遥一敬,“兄长,珩弟,遥祝你们心想事成!”
段打虎和一众闻讯而来的弟子在一处视野极好的包厢中茶话家常,听得鼓声,便纷纷转面露台。
鼓声三巡,便听到了丝竹弦乐之声袅袅而来,左右卫军在皇城上围得水泄不通,只留出一处金龙高榻,面朝露台,皇家仪仗浩浩荡荡而来,宝顶、旗幡、黄伞、吾杖.。连绵不绝,
众人匍匐在地,等了一刻,弦乐声停,内侍一声喝,众人齐宣:“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内侍打开锦帛,念了一堆歌功颂德,尚武励志的话,见燕皇轻抬下手,便宣旨平身,朝司徒大人萧慎言挥了挥一面黄旗,那萧慎言便让下属拿了一面旌旗,上面写着一个大大的武字,在阳光下迎风招展,兵部尚书接了旗,插在了露台的最高处,这面旗乃帝王钦赐,头甲者获。
又是三巡鼓声,十甲们站上高台,手持玉牌,兵部尚书根据玉牌,向皇帝报呈武者身份和保荐人。
每报一人,台下边议论纷纷,或是高声喝彩。尤其是杨珩,这金都里识得他的人众多,台下登时人声鼎沸,更夸张的是那骠骑府一干人等,听到报杨珩的名字,便齐声大喝:“公子威武!公子必胜”引起哄笑一片,杨珩脸都红到脖子根了,被他老子这排场给气得不行。
戒玉看着那高高在上的龙榻,星目微缩。这个皇帝出行喜欢用榻,方便自己的兴致,此刻众目睽睽下,那榻上便拥着二三个娇媚的女子在君侧。阳光照在龙榻上,只见金光闪烁,隐见玉藻硫珠,却不窥龙颜。
报完身份,皇帝并无示下,内侍又举起黄旗挥舞了下,比试便正是开始。十甲之争并非如前两场的近身博战,乃是骑、射、刀剑、术四种,骑、射、术均有兵部验收成绩,刀剑近身搏杀则是最后抽签对决。
燕国骑军骁勇,文帝时,英王率领骑军踏平了周边的小国,为燕国大大扩张了版图。
首先进行的是马上骑射,露台上有十匹骏马,鬃毛黑亮,膘肥体壮,武者每人九箭,每人三趟,台中设了三个木靶,圈了红心。射中者中以中红心者优,有武官在一旁验箭。
执事武官反复检查了官箭,便分发给了十人,以玉牌的数字大小先后开始。
戒玉看着手中的玉牌,八号!便退在一旁。
先上场的是来自岐山郡的一名武者,臂膀浑圆,高大威猛,杨珩曾留意过他,一把极沉的大刀舞得如风中飘絮,想必是神力了得。
此人飞身上马,策马跑向露台的另一边,露台极大,跑起来也虎虎生风,只见此人跑至一半,便拉弓连发三箭,可惜只中了两箭,一箭射偏,三趟下来,一箭中了红心,五箭上了靶,另有四箭无靶。
戒玉看了一回,便知此局杨珩定会完胜,果不其然,杨珩自幼长在骠骑府,刚学会走路就开始在马背上打滚了,这骑射功夫无人能出左右。
一局下来,杨珩居然百发百中,且箭箭正中红心,引发了全场一阵叫好之声,燕皇也惊讶的多看了杨珩几眼,骠骑府呼声震天。
戒玉八箭中红心,二箭上靶,此局排在第三位。
第二局是马下射箭和臂力。
场上竖起十个木靶,每人九箭,此箭和方才骑射的箭又有不同,乃为硬弓,需要很大的臂力才能拉开,杨珩力大无比,自然又是满分,另有两位也拉了满分,戒玉射得很慢,每一箭似乎都深思熟虑又时候漫不经心,但最后箭箭都射在了红心,也是满分。
臂力则是由重量分别为二百斤、二百五十斤、三百斤的石印,中间用可供手探入的提手,每人需选择不同的重量,将石印提到胸口,再将石印底部左右翻露一次,叫做”献印“,似左右翻看印章一般;必须一次完成方算合格。据说,经常有人石印落地,把脚背砸得血肉模糊。
戒玉看着石印,心中思肘,此局并非他的长处,他善借力打力,以弱胜强,他看着杨珩毫不犹豫的走向了三百斤的石印,心念微转,转身走向了最轻的二百斤的石印,此局悬殊甚大,有二人硬选了三百斤的石印,竟然都在中途失手落下,一人此局无成绩,另外一人更是因为砸碎了脚踝,直接退出了比赛。
戒玉顺利完成了这局,杨珩排名最高,成绩位列榜首,戒玉仅得了第五。
第三局是术,乃是行军布阵,考策、论。
这局是武人最害怕的地方,习武之人,重武艺而轻武术。
考试的题目乃是绝密,临到殿试才能从封了火漆的匣子中取出,泄露是万不可能。
场中被人迅速放置了笔墨桌榻,每人入座,武官从匣子中分别取出试卷分发给众人,
戒玉接过一看,嘴角弯弯,细细看了一遍,便动起笔来。
十阵?
分别为方针、圆阵、疏阵、数阵、锥形阵、雁形阵、钩形阵、玄襄阵、水阵、火阵等。
细观场上诸君,平日能把上百斤的大刀舞得滴水不漏的,却对着细细的毫笔别扭得很,个个呲牙皱眉,杨珩此刻也眉头深纵,咬着笔头。
台下的人窃窃私语,却不敢高声喧哗,生怕惊扰了台上的人。
这是看不见的刀枪剑影,时间仅有一炷香的时间,随着香越来越短,台下的人也禁不住屏息敛神。
戒玉看着最后一题,“如何处理流民暴乱?”眼眸精光乍现,果然来了。
戒玉思肘片刻,提笔写道:“开仓放粮,废除暴敛法令,减轻租赋,以纾民困,若危如累卵,则.出兵剿杀!”
戒玉握着狼毫的手指有点冰冷,可他的眼中更冷,扔了笔,他举手示意,武官便急急的来提了试卷走了。
戒玉是第一个交卷的,人群中引起了一阵沸腾,有人在传这是段老先生的弟子,顿时一片哗然。
陆陆续续九人都交了卷,一侧有司徒司空及尚书仆射、兵部、吏部尚书等,在传看试卷,交头侧目。
少刻,一声轻啰,众人伸长了脖子,只见一个武官走出,说道:“术试一等,纪戒玉.。”
下面顿时人声鼎沸,远处目不转睛的段打虎长舒了一口气,捋着须髯笑着点点头,弟子们纷纷恭贺。
不远处一个人听着众人口中传过来的名字,手中的茶盏微微颤抖,仿佛水太烫一般,观其颜,却正是纪原,旁边还立站着神情激动的段念。
杨珩得了第五,对他来说实属不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