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纪府大门,段念突然道:“公子就算和他再战一刻,也必不会败”,马上一路沉寂,听了此话开口道:“你会用剑?”
段念回道:“小人少时跟着村里的武人学过一阵,已弃之多年”。
戒玉跳下马来,走进大门,突然回身对段念道:“以后你跟着我练剑,想要保护家人,就要比别人强。”
曦月正和莲儿、馨儿在房中做女红,那陈氏已经能好了大半,虽然看着弱不禁风,但说话做事却很是训练有素的样子,戒玉安了心,让张嬷嬷去别院和儿子过年,府里的事务便一一交给陈氏打理。
转眼就到元夕夜了,纪原带着众人在祠堂里祭了祖,又给祖母烧了纸,府里便去了白幡,挂上了红灯笼,大雪纷飞,地上压着薄薄的一层雪。下人们脸上泛起了难得的喜气,今年府中多了段念一家,倒是格外热闹了起来。
今日是曦月的生辰,因是在元夕夜被纪原捡回了家,便把这日算做她的生辰,曦月给纪原磕了头,纪原笑意盈盈递给她一个小匣,打开来看是一只祖母绿的玉镯,想必是楼纪氏的遗物,纪原道:“月儿今年已到碧玉年华,正好合这碧玉之意,祝我儿平安康健,事事如意”。接下来,众人又给曦月磕头祝福,纪原都打赏了银角子,众人欢喜。
年夜饭热气腾腾,府中主子也就三人,实在冷清,纪原便叫了众人一起围坐了一大桌,倒也热热闹闹。陈氏对纪府感恩戴德,亲自下了厨,众人一尝,比厨娘的手艺好之数倍,大为称赞。
纪原问陈氏原来在金都的主家是谁,陈氏脸上有些不自然,回说是金都的富户,纪原笑着说这富贵人家的菜肴都胜之那楼府。戒玉眼神微敛,看了一眼陈氏,商贾大户会因何事全府遭难,连个管事的家眷都要逃亡?
众人吃罢年夜饭,便在院里燃起了焰火,莲儿和馨儿兴奋不已,口中虽然惊叫连连,却是放得最多,后来连那段念也忍不住跑去放起来,想来儿时日子苦楚,何曾有这些奢侈的东西。此时金都四面焰火腾空,轰隆隆的声音不绝于耳,整个夜空都被映得五光十色,院里如白昼般。
纪原望着喜笑颜开的众人,心中感慨这样宁静的元夕不知还有多少个,眼睛落在一旁仰头痴痴的看着焰火的曦月身上,十六年了,成人了,不知还能守护她多久?曦月感觉有目光落在自己身上,回头看去,却只见纪原落寞的身影往书房方向走去,不禁有些肿怔。手中突然被人塞了一物,低头看去是一方锦帕,掀开一看,惊得差点落在地上,赫然是那块双鱼玉珏;上面重新系了鲜艳的丝线。曦月抬头对上了戒玉深深的眼眸,
“你的生辰礼物”!
“你可知这是你母亲留给你的,怎可给我?”曦月低声道,将玉珏包好,塞给戒玉。
戒玉伸手将她的手握住,俊朗的脸在火光中格外的柔和,眼神温暖又深邃,唇边勾着一丝让曦月脸色发烫的笑,
“它是生我之人留于我,曦月你却是我的人生,于我一样贵重,可我没有它,我仍然是我,可我如果没有你,我便不再是我。此物已无他用,交由你,若是有朝一日,我认祖归宗,这便是我和你的定约之物。曦月,你可愿意?”
曦月动容,眼中掉下泪来,若是自己没有他又会如何呢?曦月一想,心中便一阵绞痛,这就是回答吧?想我曦月一介孤女,得纪府搭救守护,从小娇养,有这样一个人青梅竹马,呵护怜惜,有君如此,还复何求?
入宫采选,危机重重,他欲武仕,前程莫测,还要这儿女羞怯来做什么?短了今日之情,徒留他日悔恨。
曦月嫣然一笑,眼中的水光被焰火渲染得如秋水般明媚动人,戒玉从来没有这么紧张过,仿佛自己的命运就掌握在眼前这个少女口中,少女轻启红唇,“你若不弃,我便不离!”
这是戒玉长这么大听过世上最好听的声音,好听到一切喧嚣的声音都随着远去,脑海中只回响着这一句话,“你若不弃,我便不离”。
戒玉笑了,可眸中却隐现水光,是的,他的曦月怎会不爱他?怎能不爱他?怎会不爱他!他如此长久的默默的爱着她,只为等今日这一句。
戒玉背向众人而立,挡住了外面的喧嚣火光,世界仿佛只剩下两人四目交接。
不知谁家的焰火升到半空炸开,白光如昼,照亮了戒玉的脸,剑眉星目,双眼漆黑如墨玉,声音低沉缓缓说道:“此生,我定不负你!“
——
新年里的日子感觉过的犹为快,元夕一过,便跟着是正月十五的元宵节。今晚解宵禁,众人早早的吃过糯米汤圆,纪原不喜喧闹,只叫曦月不许乱跑,游玩片刻便早些回府,又叫过戒玉细细嘱咐,好生看着不要丢了人。
往年都是戒玉曦月带着莲儿一同出门,今年多了段念,看着馨儿好奇期盼的眼神,却又不好离了母亲跟着去。曦月可怜她,便叫了她一起去。戒玉暗暗皱眉,人多眼杂,街上人流如梭,如何看得过来。
只得暗中吩咐段念看好妹妹,不要到处乱跑。
几人兴高采烈的出了门去,只见街上一扫往日的颓败和冷清,花灯高照,流光溢彩,走过了两条街,人愈加多了起来,仿佛一夜之间整个金都的人都走到了街上,河里放着花灯,贵女们都悄悄的掀了沙幂,露出娇美的容颜,把旁边一些青年公子看得忘记了脚下看路,撞在树上惹起一阵哄笑。时而有俊秀华贵的公子骑着高头大马一路走过,让一旁的女子羞红了脸。莲儿和馨儿看得眼花缭乱,馨儿更是小嘴张开就没合上过。
街上丝竹萦绕,做小买卖大声叫卖,引来无数人尝鲜,时而有人点着炮竹,惊起一片喧嚣;街上的乞丐也都出来了,这元宵佳节,公子们为博佳人一瞥,纷纷慷慨解囊。
突然莲儿大叫:“快看,戏台!”几人挤到面前,果然正在演脸谱戏,旁边还在卖各色各样的脸谱,很是有趣,好些人买来戴在脸上打闹嬉笑。
台上一男一女带着脸谱,正唱着戏文,好像是男的出门挣了功名回家,却发现相恋的女人爱上了别人,文辞藻丽,曲韵哀怨,连戒玉都入了神。
曦月正凝神听着,突然脚上被人踩了一脚,回头却见人流拥挤,哪里找得到人。眼神却被对岸的灯笼吸引住了,见戒玉几人看戏入了神,便独自走到对岸不远处去买灯笼。
各色各样的灯笼形态各异,五颜六色,把一条街妆点成了火树银花,各色灯谜挂在灯笼上,男男女女都挑着自己喜欢的灯笼猜灯谜,灯火阑珊,曦月看得目眩神移,这个晚上或许就是燕国一年中最美的夜晚了吧!
曦月缓步看着灯笼和谜面,不觉离戏台渐远了,突然,她看到了一盏鲤鱼跃水的灯笼,浅蓝的胖鱼,呈跃起之姿,憨态可掬,她伸手去拿那灯笼,却被另一只手取走,顺着看去,却是一个带着武神脸谱的人,不辨眼目。曦月伸手抓住灯笼喊道:“是我先瞧见的!”
卖灯笼的老板笑道:“小姐,这灯笼挂着就是给别人看的,谁先付钱就是谁的。”
曦月忙伸手去拿荷包,才发现银钱都在戒玉身上,不由尴尬的缩回手,那带脸谱的人看着曦月,思肘片刻,突然从荷包中拿出一顶碎银子扔给老板,一言不发,转身走了,留下曦月呆呆的站在原地,手里提着那盏蓝鱼灯笼。
老板笑嘻嘻的看着曦月,眼中有一丝戏谑,道:“小姐花容月貌,那公子为小姐付过银子,这灯笼便是小姐的了”。
曦月脸红了红,提着灯笼走了,思肘真是个怪人,走到桥上,却被人拉住了裙角,低头一看,原来是一个乞儿,正伸手要钱,曦月蹲下去细看,却不是以前那个瘸腿的孩子。心中生怜,可身上没有银钱,曦月想了想,拔下头上的一支钗来递给那乞儿。
下游的一座桥上,带着武神脸谱的人负手而立,脸谱下的漆黑的眼睛穿过人流看着对面桥上的一个女子。
“二哥,可是看到佳人?这般出神?”一个戴着鬼头脸谱的男子施施然走过来,顺目看去,只见那桥上只有个乞儿,什么也没有。
看着眼前的鬼头,男子转身离开,冷声:“你若不戴这脸谱,说不定佳人会多看你几眼。”
鬼头脸谱的男子朗笑出声,跟在他身后无耻的说:“我是怕我不戴脸谱,这街上的闺门秀女们会兴奋得大声尖叫,晕厥过去!”
——
曦月提了灯笼往戏台处走,却见戒玉几人正急急的寻他,忙远远的挥手示意。戒玉黑着脸走过来,莲儿险些急哭了。众人见曦月无恙,这才放下心来。夜已深,几人这才意犹未尽的回府。
曦月和莲儿回房歇息,戒玉转身走了一半,突然收了脚步,回头看着曦月手中提着照路的胖鱼灯笼,不由眉头一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