扈广前回到办公室,拿出于垚让他转交的材料又看了看,给秘书室打电话,问于垚是否来找过他,得到没有的答复后,马上拨通了祁原的电话。
祁原正在审核着办事员送来的报销单据,桌上的电话铃响,他一边在单据上签名,一边拿起了电话,听到电话里的声音,就说:“扈总稍等一下,”把签好的单据往文件夹里一放,递给办事员,待办事员走后,祁原对话筒说:“扈总,有事你讲。”
扈广前说:“那个于垚没来取辞职报告,看来他是要去您那儿了。”
祁原说:“你不是说,他来我这儿的可能性不大吗?”
扈广前对着话筒咧咧嘴,说:“按正常的思维,他应该没脸在这里混下去了,可他不要脸呀,那就只好劳烦祁总对他加以监督改造吧。”
祁原说:“我这儿又不是监狱,他也不是什么犯人,怎么能谈上监督改造呢?”
扈广前说:“我是说他这个人有时候不自量力,思想品质也有问题,您要心里有数,加以制约,千万不要对他太客气了。”
祁原说:“他在车间里还能折腾出什么呀?”
扈广前说:“我这里先给您打个预防针,您要有个心理准备,他可是什么事都能做出来的主,您要时时提防着点,不行就直接开了他。”
祁原说:“好哇,我倒要看看他有哪些表演。”
扈广前说:“行,我也让车间主管盯紧点,有什么情况随时向您汇报。那就这样,祁总,没别的事就挂了。”
祁原说:“好,再见。”
于垚在车间烘烤炉出口处拿着一张地垫仔细查看着质量情况,顾旺晃晃当当地走了过来,看到于垚,阴阳怪气地一笑,说:“嘿嘿,怎么?你小子又被发配回来了,呃不,这回提升了,是车间技术员,不过,你还得接受我的领导哇。”
于垚没有理他,转身离开。
顾旺冲于垚的背影“呸”了一口:“哼!你别不服气,等着瞧,有你招架不住的时候。”
于垚在一台簇绒机前专注地检查着机器,身旁的女工一劲儿地催促他:“我说你倒是会不会呀?捅咕半天也没弄好,还是技术员呢!”
于垚抬手擦了一下额头上的汗,马上脸上出现一道油污印。他边操作边歉意地对女工说:“我刚接触这种机器,对它得有个熟悉的过程,你得容我空,让我一点点来,其实你急我也急呀。”
女工说:“你不懂在这儿装什么大头蒜,敢是你磨洋工就能拿钱了,我们是靠计件活着,你一点点来,我这耽误的活儿算你的,得从你工资里扣!”
于垚抬头看了一眼女工,没有说什么,而是更加专注地检查着。
顾旺来到一台机器旁,让女工把正运行的机器停下来,他弯腰在一个线口处抹上污油,指着检修机器的于垚对女工说:“你今天的任务完成了,现在你马上去到于技术员那里候着,就说机器卡线,让他快些修好。”
女工说声“我明白了”,就起身向于垚处跑去。
顾旺阴阴地一笑,摇头晃脑地回到车间办公室,刚在办公桌前坐下,小伍子闪身进来,随手掩上门,神秘地问:“主管,你叫我干什么?”
顾旺说:“你找几个人,在下班前把库里的那几台报废的机器运到车间里,你监督着让于技术员给修好喽。”
小伍子说:“得嘞。”领命而去。
顾旺高兴地打了一个响指,拿起桌上的电话拨通号码,兴奋地说:“叔,按扈总的指令,我今天把那个姓于的小子给治蒙了,让他一刻也没消停。……对对,我马上进行下一步,我给他‘熬鹰’,让他骑虎难下,有苦说不出。……哎哎,您对扈总说,就让他放心地看戏吧。”
顾旺带于垚来到车间一角的几台布满灰尘的机器前,对于垚说:“祁总对你很器重,交给你一个重要的任务,就是把这几台机器修好。咱们车间订单多,机器紧缺,新招的工人都等着上机呢,看来就得辛苦你了,贪点黑吧。”顾旺观察着于垚毫无表情的面孔接着说:“我知道你很有能耐,这点事儿不再话下,我就在祁总那里替你打了保票,你不会让我坐蜡吧?”
于垚聚集着目光,死死地盯着顾旺。顾旺也挑衅地回看着于垚。于垚轻蔑地一笑,转身走了。
顾旺愣了愣神,半天反应过来,冲于垚的背影喊着:“要想呆在这里就得给我听喝,你吱不吱声都得给我干,我马上向祁总汇报去。”
夜深人静,偌大的车间里,只有于垚一个人一边看着图纸一边拆卸设备,并不时地来到正常机器那里对比观察。困了,就来到洗手间,用冷水浇头洗脸,再喝上几口水,用手揩去脸上的水,晃着头甩去头发上的水,回到机器前又埋头干下去。
天亮了,于垚从零件堆里站起身,晃晃地走了几步,稳了稳,走出车间,向食堂走去。
车间里,于垚蹲在地上拧完最后一个螺丝,低头静了一会儿,揉着太阳穴站起身,对候在身边的女工说:“你试试吧,看这回好使不?”
女工坐到机器前,摆上垫布,给上电源,熟练地操作起来,随着针脚的起落,绒线一圈圈地在垫布上扩展开来。见机器正常运转了,于垚收拾好工具包,拿起水瓶刚喝两口,两个女工从不同的方向朝于垚走来,异口同声地说:“我那机器也不好使了,你给去看看吧。”
于垚抑制住一个要打出来的哈欠,无奈地摇摇头,背起工具包问:“先去谁那里?”
两个女工互不相让,都说要去自己那里。争吵间,小伍子走了过来,对两个女工训斥着:“都嚷嚷啥,有这功夫都修上了。”说着,指着一个女工说:“先到你那里。”又对另一个女工说:“你跟着他们等着,让于技术员快点修不就得了,真是的。”随后,对于垚点点头,说:“于技术员,这订单催得紧,机器又总是有毛病,就得劳你多辛苦一些了,啊。”于垚没有出声,跟着女工走了。
中午,车间里静悄悄的,于垚坐在被拆卸得乱七八糟的机器堆里,拿着零件对照着图纸研究着。一会儿,他困得实在不行了,就揉了揉眼睛,把图纸放到一边,趴到台板上,很快就睡着了。
于垚睡得很沉,机器的嘈杂声都没把他吵醒。小伍子背着手,一会儿凑过头看女工轧的线趟直不直,一会儿又从半成品框里拿出地垫,翻看着有没有脱绒掉线的地方。转着转着就来到于垚的检修区,看到于垚在睡觉,就赶紧离开,躲到一旁拿出手机拨号,悄声说:“顾主管,于垚他睡觉呢,要不要把他叫起来干活?”
车间办公室里,顾旺拿着电话,眼珠转了转,说:“你不要惊动他,我让祁总来捉他个现行,你在那里给我守住喽。”
顾旺放下话柄想了想,又拿起话柄拨号,恭恭敬敬地说:“祁总,我是顾旺,咱们现在不是活紧机器少嘛,我就让那个于技术员修复簇绒机,可他光睡觉也不干活,这生产还急等着用呢,我们也不敢说,您看……好好好,您来看看吧。”放下电话,顾旺“嘿嘿”一笑,边出门边自言自语地说:“咱做糖不一定甜,可做醋就要把他给酸倒喽。”
祁原围着散乱的零件转了一圈,来到于垚身边,弯腰捡起图纸放到台板上,推了推于垚:“喂,该醒醒了。”
于垚猛然睁开眼,看到祁原站在身旁,连忙站起来,揉着眼睛说:“祁……祁总,您找我?”
祁原用鼻子哼了一声,说:“我是看你在这儿睡得舒不舒服。”
于垚看了一眼站在祁原身后的顾旺和小伍子幸灾乐祸的样子,低下头没有出声。
祁原有些气恼地说:“你看看,整个车间里都在干活,而你却在睡大觉,这是啥影响,能说得过去吗?”
于垚喃喃地说:“对不起祁总,我就是想在中午休息时睡一小会儿,可一下子睡过头了,就……”
“不要说啦,”祁原打断于垚的话,“我问你,机器维修得怎么样啦?”
于垚回答:“正在琢磨呢。”
“是在梦里琢磨的吧?那琢磨得怎样啊?”祁原的话里有明显的揶揄成分。
于垚本想说明情况,为自己辩解几句,但一想那样可能会引起更大的误解,就沉默了一下,认真地说:“有的零件磨损严重,有的还缺件,先看看能不能拼凑起一两台来,剩下的等买来配件再组装。”
祁原问:“拼凑好了就能使用吗?”
于垚回答:“这个我还不好说,尽我的努力争取吧。”
“努力争取?”祁原露出不屑的冷笑,“好,我倒要看看你怎么争取。你这觉也睡足了,精神头也有了,剩下的就是该干点正事了,我明天早晨听结果。”说完,扭身走了。
顾旺紧跟几步,递上媚笑说:“祁总慢走。”祁原回身看他一眼,顾旺赶紧停住。待祁原走出车间,顾旺回到于垚面前,颐指气使地说:“听到了吧,祁总指示,明早上班前修好两台机器,到时候我验收。”说完,把嘴一撇,背着手走了。
于垚静静地呆了一会儿,蹲下身从油碗里拿出一个零件,擦拭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