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中浓雾渐渐散去,一盏孤灯昏黄的烛火晕染了江心,这一叶扁舟似是等候故人来。突然,江水泛起波澜,二个头颅窜出水面。
舟上的人赶紧拽起来者,一夜厮杀,四处逃窜,加上各营围追堵截,安亲王的死士竟然也只有这二人顺利逃脱,和接应者汇合。
小舟匆匆划向对岸,安亲王的战船上,灯火阑珊,军士看清来者,立即通传安亲王。
两名死士一身玄衣滴答滴答的渗落水珠子,胆战心惊的回禀:“王爷,属下无能,行动失败了。燕昭身边的高手众多,防卫森严,没有取他性命,我们的弟兄折损了十人,只有我们两个逃出来。”
安亲王也没有责备,反倒是命军士取来火塘炉和干爽衣裳,让这二人好好休息。
怡安郡主也闻讯也匆匆而来。
看见郡主,其中一个死士却说道:“王爷,有件事,很是奇怪,燕昭身边有个女子,武功很是了得,而且,嗯---”
他停顿了一下:“这个女子和郡主面容很是相似。”
安亲王饶有兴致:“嗯,讲讲”
死士说道:“我本来已经快要得手,却被他身边一个女子袭击,不得不放弃。这帐中只有一名女子,但是她武功非常高超,看不出路数,但是杀气腾腾,出手迅猛,犹如蛟龙。不过,我撤退的时候,用随身袖箭伤了她。”
怡安郡主立于父王身后,听得这些话,也是微微吃惊。她一向自负美貌,却不想今日竟然有人与自己相似。安亲王却并不是十分好奇这桩事。
安亲王挥手示意二人退下,看着郡主微微有些动容。有些陈年往事,即便岁月流逝,也会留下痕迹。
此时这人为何出现在燕昭军营,难道是另有隐情,按照死士所言,她还受了伤,这也不是安亲王所希望见着的事。
而且,卫渊兵败也不是他所预料的事情,本来以为溧阳城尚且能抵抗几日,却不想燕昭的玄甲军兵行神速,飞驰电掣,打的卫渊措手不及,溧阳城失守,确实让安亲王的计划失去先机,不过战场之事,瞬息万变,安亲王不想放弃溧阳城,他招来间者,吩咐潜入溧阳城一探究竟。
安亲王对郡主并不想解释太多,他看着怡安郡主说道:“安歌,此番虽然没有得手,但是已经搅动玄甲军营人心惶惶。明日应战,你且听为父安排,是时候让你练练手了。”
怡安笑靥如花,谢过父王。
此时,范执正策马飞奔,赶到溧阳城时,城门已然关闭。范执脱下风帽,拿出令牌,玄甲军的守城之军士一见令牌,赶紧打开城门,范执马不停蹄,直奔卫府,卫渊一家暂押于此处,他直奔至此,心中已有盘算。
看押士卒押着卫渊,来见范执,这名军中历练多年的长者,纵然兵败,依旧器宇轩昂、身挺如剑,鬓发虽然已经斑白,但是依然目光如炬。
他见着范执微微有些不快,这个小字辈的谋士,确实有些谋略,排兵布阵,兵行奇招,确实是个难以对付的敌手。
范执见着卫渊,依旧毕恭毕敬,双手抱拳:“卫将军,此次前来,敢问你寻一件东西”
卫渊面上一冷,冷冷道:“败军之将,阶下之囚,当不起范军师这大礼。只是小女被你们玄甲军带走之后,杳无音信,现下到不知卫府还有何人又被你范军师看上了”
范执也不计较:“卫将军误会,此次前来是为了一剂药材。卫将军的女儿,医术高明,我们燕帅正好生招待着,但是军中有统领负伤,所以需要浮屠花。”
卫渊道:“小女本不会医术,你却拿着话哄我”
范执笑道:“卫小姐在宗堂之上,可是学业了得”
范执说罢,从袖中取出宗堂道生的学业宗卷,里面却有卫邦媛的道业记录,医术却是优评。
卫渊有些心惊,范执这确实有备而来。范执继续道:“正是卫邦媛告诉我说卫府有藏浮屠花,否则我怎会找到卫将军。”
他说道:“那好,我不求你们优待与她,但求保她性命。”
范执道:“这是自然,玄甲军一向军纪严明,依令行事,绝不会滥杀无辜。明日我便让她手书一封报安书与卫将军。”
卫渊点点头。他命人从密室的暗格中取出浮屠花,交于范执。
范执连夜赶回营寨,已是黎明时分。顾医官匆忙配药,熬制汤汁,喂给在他看来是卫邦媛,实则装着燕昭魂魄的人服下。这毒性算是压了下去,可是,这伤势却无法立即恢复。
不多时,天色已经微曦,江面上雾气尽数散去,然而,天气依旧阴沉,只有些许光亮拂煦大地。
范执看着二人,竟有些为难,今日出战,“卫邦媛”这般伤势,如何是好,难道真让这冒牌的燕昭顶了这大帅之位。
燕昭懒懒卧于床榻,自从昨日听得那女子的心声,他倒有些开心。本就对这女子的胆识气度大为赞叹,却不知她的城府,昨夜卧谈,其寂寞离索的境遇竟然感同身受,本来冰封的心性被温化了一角。
都是世间孤苦之人,相识已晚相知不晚,燕昭想着她夸自己那几句词,简直要美飞了。
卫邦媛进了帐内,要给燕昭换下药带,燕昭目不转睛围着卫邦媛转。
他学着卫邦媛的口气,捏着嗓子调笑道:“英俊潇洒、玉树临风的燕大帅,亲自给奴家换药,明日又不知玄甲军中怎么传呢,说什么肌肤亲亲如胶似漆的话,好羞羞”。
卫邦媛此时已经换上了男装,回头瞪了一眼,面色泛红,嘟起嘴唇,有些气急:“你你你,还不快脱下外罩,我要换药了”
燕昭装腔作势地害羞捂紧胸口,真诚地瞪起大眼:“你你你,要对人家黄花大闺女作甚”
卫邦媛无奈,跪在床榻上,亲自动手宽衣,燕昭惊呼连连:“捶你小胸口”,两人嬉笑打闹扭作一团。
暗卫和范执听见声音,急忙进帐,却见如此衣衫不整的“卫邦媛”被燕昭紧紧拽紧衣袖。
暗卫真的是喜闻乐见这种八卦,捂嘴浅笑。范执沉着脸,看着二人。
范执转头就走,看着暗卫说:“笑什么笑,把这两位都给我抬到战船上”
侍卫长韩进极为不满,一个负伤的医女,居然也要上战场,范执和燕昭都疯了吗。燕昭变了,真变了,这样的儿女情长,韩进都有些不认识这个燕昭了。
太阳露出完整的轮廓时,两军的战船都列好阵势。清晨的江面,无风无雨,两军将士经过昨夜修整,已经如醒来的蛟龙,等待征战的号角。
安亲王率先发难,几乎集中了所有战舰,劈波斩浪而来,直取主帅战舰。
若水营的郭勋挥手示意,各个扁舰与扁舟游弋于江心,扁舟较小,灵活转向,虽然安亲王的战舰不断发射火弹,但是小舟似是小鱼儿,躲过密集的炮火,迅速越过火炮射程,待到接近敌方战舰,军士们突然齐齐打开火弩。
这武器看似箭弩,却在箭簇上涂抹易燃磷粉火药,在空气中急速飞行时,瞬间擦出火花,似一条飞龙呼啸而来。安亲王的水军竟被这飞来的火带惊的乱了阵脚。
甲板上、樯橹中都燃起烟火。扁舟上的若水营士兵看战舰上一派混乱,趁机爬上舷梯,近身搏杀。江面上一时间,杀声大振,不少战舰都燃起黑烟与红光。
有些战舰燃起浓烟后,迅速倾覆,江中一时间起起伏伏的人头,残破的甲板,还有狻猊旗,张牙舞爪的,随波飘荡,景色秀丽的新汀江,弥漫着生死离别的鬼哭狼嚎,人间修罗场上新丧命的冤魂,挤压的喘不过气。当真是半江瑟瑟半江红。
安亲王紧缩眉头。大将周维牧看战舰无法接近燕昭的座舰,主动请缨道:“王爷,我愿领命前去”
安亲王点点头,给周维牧点了几员勇猛的偏将,让他率着最轻快的一艘战舰,直冲而去。周维牧果然是大将,并不理会周围扁舟的阻挡,一路横冲直闯,直奔座舰而去。
燕昭发现这艘来势汹汹的战舰,船头上立着的那名壮汉,挥舞长刀,大喝:“燕昭小儿拿命!”他示意辅舰收拢包围。
然而,离得最近的辅舰也被安亲王的战舰牵制住,无法迅速汇拢。
已经有扁舟被这艘战舰冲撞,翻船,但这艘战舰并没有减速。
卫邦媛从郭勋手中拿过大弓,攒足力气,拉动大弓,瞄准周维牧,嗖的一声,箭离弦而去。
周维牧眸光一闪,一刀斩断箭镞。
郭勋下令,万箭齐发。他搭弓拉弦,一箭射中周维牧的盔上花翎。周维牧大惊,遇上神箭手了,他披头散发,双目赤红,大吼冲啊,郭勋见他锐不可当,命令把座舰向后滑动。
这片刻间,周围辅舰已经摆脱纠缠,聚拢而来,周维牧看大势已去,责令停止追击。
安亲王看着战事越来越不利,他回头对怡安郡主符安歌说道:“安歌该你了”
符安歌今日着一身玄黑长袍,梳着凌云发髻,红唇依旧浓烈,她领命后,双手高举,抬头高歌,剜一刀于指尖,念咒祭天,苍茫天地,万物有灵,魂兮魄兮,幽魅与连。
新汀江水突然翻滚,黑色的水不停从江底涌出,轰隆隆的声音弥漫江心。
突然,一个黑色脊背拱出水面,上有尖锐的倒刺,身形庞大,似是龙,也像虫。
范执惊呆了,喃喃念叨:“九族天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