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人居住的小平房里很简洁,一炕、一凳、一桌,墙角放着一个笨重古朴的黄柒木箱子,上面的包角和锁扣都是铜制的,那种箱子赫一凡只在老电影上见过。箱子上面的那块抢上挂着一张大红布,上面挂面了各种各样老旧的勋章,有解放纪念章,抗美援朝战役奖章,还有其它各种各样的军功章,不一不再述说老人年轻时的丰功伟绩。
而最显眼的则是红布最现眼的地方立着的那个用玻璃框裱好的奖状。赫一凡进门就觉得那东西熟悉,仔细一看果然认识这东西,虽然纸张泛黄样式有些许的变化。但他还是一眼就看出来这是一张……劳改释放证明。
老人哈哈笑了。
“怎么着?小爷儿们没想到我是一位功臣,更没想到我还是一个牢犯儿?现在后悔离开还来得及,否则当心我把你******割下来炒了下酒,老头子可不是什么好人。”
赫一凡来到老人面前恭恭敬敬的鞠了一躬,从他母亲的家族遗传里他敬重这些再到山火海里杀出来的老功臣。从他爸爸那里继承的基因也让他敬重那些天不怕地不怕的草莽汉子。
老人微笑着点了点头,这小子还不错。不骄不躁,不卑不亢还懂礼貌,挺招人稀罕的。
“爷,我想拜您为师跟您学本事。”
“为啥想学?”
“不为啥就是想跟您学。”
“行,回答的嘛遛脆。磕头吧。”
赫一凡听了二话不说立马跪下哐哐哐就是三个响头。
老人也没让他起来,自己用暖壶往大搪瓷缸子里呼呼倒了一茶缸子水。赫一凡知道这是要让自己敬茶,也顾不上茶缸子热跪在那里伸手就要接过来。
老头一把将他伸出来的手扒拉到一边,自顾自喝了一大口:“别想那这白开水糊弄你家爷,下次再来带桶好酒来我再认你这个徒弟。”
“嗯哪。”
赫一凡连忙哐哐哐又连着磕了三个头便转身跑了出去,老头看着他跑出院子连忙又跑了回来把院门关好才踏着雪消失在风雪中,笑了笑有汲溜了一大口热水,那滚烫的温度好像在他嘴里不存在似的。
傍晚天刚要擦黑的时候赫一凡回来了瘦弱的背上背着一个盖满雪的大塑料桶看样子足足有五十斤重,怀里抱着一个大纸包。
塑料桶里装的是酒,好酒。六十度纯粮食酿的小烧,这酒南方人叫烧刀子也叫扳倒驴,是别人孝敬赫老疙瘩的,塑料桶上面盖着厚厚的灰看样子最少放了十几年,一拧开盖子浓郁的酒香里面弥漫了整个小屋,闻到酒香的老爷子眼睛都美成了一道缝。
纸包里裹着的是松花市最出名的王家店儿拿手四大件:酱肘子,熏牛肉,烂熟的牛蹄筋和几十位中草药卤制的猪头肉,别说吃看着都香的要命。
赫一凡放下东西没忙着表决心,而是推开房门拿起旁边立着的大扫帚把院子里厚厚的积雪扫的干干净净。
等他收拾完小院外面早已经漆黑一片了,进了屋一盏小小的白炽灯泡发出明亮的光,小火炕烧的暖暖和和上面摆了一个小炕桌。买来的熟食整齐的切好码在四个大盘子里,两边各放了一个碗一双筷子。
老爷子那头是个大海碗,里面早倒满了温好的小烧。另一边的小碗里也倒了多半碗的酒。
赫一凡也没客气,脱了被雪浸透冰凉的棉鞋一翻身坐到炕桌另一头两只手捧起酒碗举到老爷子面前:“师父在上,徒弟敬您一碗。”
老爷子扑哧一声笑了:“小屁孩子才多大就敢敬一碗,先别忙着叫师父,我问问你这酒这肉是你自己买来的,还是偷你老子的?”
赫一凡嘿嘿笑了两声:“爷,这肉是我自己排了一中午队买来的。不瞒您老这酒还真是偷我爸的,我踅摸遍了整个松花城也没踅摸着能孝敬您老的好酒。我一直听他们说我爸这酒赛茅台,就整个跟您拎来了,您可千万别嫌弃。”
老爷子哈哈哈大笑了起来:“行!你这小兔崽子够实诚为了拜师敢把你老子的好酒连根撅了,有点儿意思。你这徒弟我收了。咱师徒俩就干了这碗拜师酒!”
一大一小两个酒碗咣当碰了一下。老爷子呼呼气都不喘就把一大碗酒浆挂碗边儿的陈年小烧灌进了肚子。大呼了一口气喊了一句“痛快!”伸出筷子连着夹了两大筷子肉满意的大嚼起来一抬头扑哧又被逗乐了。
赫一凡还真是第一次喝酒,因为老妈的关系赫老疙瘩可不敢把那些个狐朋狗友领家里来喝。能到他家吃饭喝酒的都是些能上得了场面的体制内人物。那些人可没闲心逗弄小孩子玩,酒桌上谈的一般都是不想为人知的事。所以这之前赫一凡还真不知道酒喝下去是什么味儿。
虽然只有大半小碗酒,可拿比较是高度陈年小烧酒。这不知轻重的一口灌下去,开始是辣后来是热全进肚后感觉嘴里甜,一个酒嗝打出来立马不醒人事栽倒在火炕上了。
当他夜里醒来的时候,嗓子眼儿疼的要么只觉的现在眼前放口大水缸他也能一口气喝干喽。迷迷糊糊中水杯递到他手里,连忙灌进嘴里。里面是酸酸甜甜的温热味道,很像他小时候偷喝父亲的戒酒药,睁开眼果然躺在自己家里的床上,而递给他杯子的正是他爸爸赫老疙瘩。
他爸想在松花城找个人未必百分百能找到,但找自己可太容易了。所以对他能回到自己家而不是睡在师父那个小火炕上毫不意外。
赫老疙瘩看着儿子喝光了戒酒药什么都没说,只是把一把家门钥匙放在床头柜上。冰天雪地的天天一大早跳窗出去算怎么回事,让别人看见还不得笑话死自己,老婆刚离婚儿子又天天跳窗户往外跑,不知道的还以为自己因为离婚得精神病了呢。
赫一凡看看钥匙也没说什么,嗓子是不渴了可头还是晕乎乎的所以他还得接着睡。迷迷糊糊中他似乎听见自己爸爸嘟囔着:“把你能的什么人都敢招惹,这下好了儿子管老子叫哥,我这老脸还不得被人臊死。”
从那之后赫一凡就开始踏踏实实跟师父学本事,关于他爸嘟囔过儿子管老子叫哥的事他也没放在心上,更没敢放在心上,要是某天不小心问漏了他爸估计能活劈了他。
他爷爷那辈子的事他从没听家里人提起过,小时候偶尔问起爷爷在哪?不管他爸还是******回答都一样就一句“早死了。”
“死了”和“去世”不一样。特别还是直系子孙说自己的父母。一般都会说“去世了”很少有人用“死了”这么冷漠的字眼。用这个字眼一般只能代表那位长辈伤了小辈的心并且不是“好死”的。
后来也隐隐约约知道了自己爷爷确实不是“好死”的,几乎跟他曾祖父一样是被“人民正法”的。不过区别在于他曾祖父因为罪大恶极被就地“正法”,而他爷爷在监狱里待了一段时间后,因为严重抗拒改造并致人死亡被后追加“正法”的。
由此,他能想到他父亲的童年并不快乐,而且心里怀着对爷爷深深的恨意。而这种恨意也传染到******身上。
师父很怪,不开口说话的时候真就像个深不可测的室外高人。可是只要一开口说话,那毫不掩饰的痞子气息简直让人欲哭无泪,活脱脱一个现世老流氓地赖。
老头身子骨很棒,一顿自己喝个二三斤酒吃个四五斤肉跟玩似的。只从认了这个师父后,酒肉这种东西都、赫老疙瘩每周定期都会安排人送上门。但自己从来不亲自过来。
老人手上确实有活儿,但那是几十年练出来的,不是赫一凡这个小屁孩三两天就能学会的。穷文富武,那一身骇人的本事也都是这大碗酒大碗肉供出来的。就凭赫一凡那每顿饭吃猫食的分量也不知道被那老头笑话多少回。
“就这怂样还想跟自己学本事?狗屁!练的再好将来也得跟你老子一样是个孬种!”
赫一凡没那么大酒量,也没那么大饭量。初春的时候也想学着师父那样就穿个小背心练上一通,结果一趟没练下来就冻不行了。在医院足足点了一周的点滴,鼻涕止不住的流,高烧三十九度一。
不过三年坚持下来也产生了很大的改变,虽然小体格还是看上去没有多少肉,但力气和个头都长了不少。而每天跟着师父对江边那棵老榆树拳打脚踢,身手竟然也出息的相当了得。
每天只是简简单单的直拳、摆拳、勾拳,配合上老头每天拿着木头棒子不断拍打练出来的脚法,武军、武强哥俩意淫多年的军体格斗扑俘拳连起手来都都被虐的东倒西歪。
可是在他爸看起来却没啥意思,都是土招子。再怎么厉害也不过是好勇斗狠的街头流氓手段,那老爷子上过战场手底下可是有好几十条人命真正致命的手段压根就没怎么教自己儿子。不教也好,省的将来闯出什么没法收拾的大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