社会混久了长得不是那股子不要命的勇气而是临危处事的经验,能不吃亏的时候绝不吃亏,感觉吃亏时那就争取少吃亏。对他来说,没占到便宜那就是吃亏了。
心里仔细掂量了一下,现在要是在这么不依不饶估计就得吃大亏,不管咋说小屁孩子有四个呢乱拳打死老师傅,万一挂点儿彩才叫磕碜呢。
“Cao你亲娘二舅妈的,今天算你运气好。有这么个好兄弟,要不然非得卸你两条腿,眼珠子抠出来踩泡,嘴丫子给你撕八瓣!小兔崽子挫了吧唧脾气不小,嘚嘚瑟瑟,舞舞咋咋瞅你那熊样吧,损出一看就是个窝囊废。Cao性!”
这次小胖子没再站起来,鼓个腮帮子坐那一声不吭,两个壮小伙子站在旁边低着头一声不吭,瞅都不敢往这边瞅一眼。瘦小子还是面脸堆笑站在自己旁边一副悉心受教的样子。
拧开手里的矿泉水瓶盖子狠狠灌了一大口,刚刚有些小激动流了不少汗说了不少话得补补水。
喝完水,看四个小子没人再嘚瑟了。狠狠一口唾沫吐在地上:“常在河边走谁人不湿鞋,出来混早晚要挨刀,不是这块料别愣充大瓣蒜!完蛋玩意,孬种!Cao性!”
转过身,背着手继续晃着脖子上的大金链子迈着八字步,趿拉着那双霸气十足的日式木底儿趿拉板哼着小曲向着不远处洗浴中心的方向遛达过去。
看着他越来越远的背影,身后几个小家伙互相看了看。
小胖子嘟囔着:“这老逼样子太能嘚瑟了,竟然骂咱们是孬种。早晚把他那身肥油刮了,烤成油唆了包饺子吃。”
“行了,你算了吧。这种人不用太在乎,又不是第一次被人骂孬种,多他一个不多。起来吧都精神儿点,该办事了。”
清瘦小伙紧了紧手里握着的校服,眼睛盯着关四离去的方向。
虽然刚才的事儿没有预想那么顺当威风,但总体并没有影响关四今儿晚上的好心情。眼前的洗浴会所灯火辉煌,但并不是他的目标,虽然很想进去潇洒一副可惜兜里剩下的钱并不足以应付那里面的莺莺燕燕。
关四爷可以在菜市场舞舞咋咋,可以在那些小屁孩们可这种地方却是他避之不及的。能开这种销金窟的可不只是混社会的,那背景必须得杠杠硬。不说大老板都是谁,就连看场子的都是真正的亡命徒。
关四自认也是从小混社会的,可是跟那些个虎彪虎彪只凭一条烂命闯名堂的二彪子们相比还真差得远。为啥?惜命呗。
当初够狠、够野、够虎的二彪子他见的多了,有哪一个还全须全尾的站在这儿?不是被毙了,就是躺在床上苟延残喘。
就说刚被撵出学校时跟着的姜大牙吧,十八岁就因为重伤害被判了十五年,前一段刚出来三天,就因为在烧烤摊独自喝酒跟邻桌绊了两句嘴,一把用手锯改成的砍刀没用上十分钟就把俩大老爷儿们的胳膊齐齐卸下来了,这回还不知道啥时候能放出来呢。
眼前这座洗浴会所新找过来看场子的二彪子黄毛就是姜大牙的亲侄子。十五岁就拎着刀子到处砍人,十七岁就领着一群小伢子拎着菜刀去大饭馆子里连勒钱带吃霸王餐。到今天混了十年在派出所和笆篱子(监狱)待的时间比在外面待的都多。
眼下黄毛跟着姓田的大老板,更是牛的很。据说专爱切人手指头,切下来的手指头都够两箩筐了。而且是夜夜当新郎,这里面的小妞有一个算一个他就没有放过的,也不知道天天得吃多少羊腰子才能补的回来……
想到这,关四的嘴角隐隐流出些亮晶晶的口水来,也不知道是因为相当了被黄毛压在身子下的小妞,还是烧烤摊那血渍呼啦五分熟的羊腰子。
十几个男女嘻嘻哈哈的从洗浴会所的大门走出来,旁若无人的边走边做些亲热的举动,为首一米八十多顶着一头染成黄色长发的不是黄毛还能是谁?
关四不愿见他,每次看到他这没大没小的孙子,总是咋咋呼呼喊他那个最不愿被提及的外号“关大白话”。
论起来这孙子怎么着也得管自己叫声“四叔”可形式比人强,他掐着自己脸蛋子喊“关大白话”自己还得陪着笑脸喊他“黄毛哥”这叫什么操性!呸,惹不起还躲不起嘛。
转身低头假装没看见,就要往回走。
一抬头,吓愣住了!
刚刚那四个少年正呼呼对着自己奔了过来,手里卷起的校服衣服一层层甩开豁然露出一把把寒光闪闪的大片刀来,看那架势摆明了是要砍人啊!
“唉呀妈呀!这是干啥啊,刚才自己没怎么地呀,咋就动了刀呢?有……有……有话好好说……别!别……别动手……”
两条腿死死钉在原地,哆嗦的要命却怎么都迈不开半步。眼前四个恶狠狠的小孩却丝毫没有停下脚步的意思,反而越来越快,越来越凶。这不是要砍人啊,这是要杀人啊!饶……饶命……救命啊!
四个小子如阵风一样从他身边掠了过去,明明能感到刀锋带起来的慎人寒气,可是偏偏好像自己并不存在一般,刚刚不过是眼花看错了,脑子里出现了幻觉。
豆粒大的汗珠子顺着身体噼里啪啦往下掉,腿一软终于瘫在路中间。太他娘的吓人了,现在的孩子竟然这么生猛。原来那些小子手里拎着的校服裹着的不是什么卷子而是刀子,像卷子那么长的刀子。
那不是日杂商店几块前一把切西瓜的薄铁片子,那是闪着寒光的砍刀。是钢的,是沉甸甸精钢制成的,铁片子片刀发不出那么寒冷的光。这种刀砍下去必定是刀刀见骨,皮肉很轻易就会被割开……
江湖经验让他很容易从一窥之间就知道那是砍人的真正利器,强迫自己回头瞅了一眼。顿时两腿生力,连滚带爬骨碌进路旁的树丛里,再怎么也没法子挪动地方了。
黄毛做梦都没想到在这个城市还有人敢动他,他不去动别人大家伙都要烧高香了。更没想过动自己的还是几个小毛孩子,下手还那么狠!那么毒!根本一点余地都不留。
曾记何时自己还是小孩儿的时候,也拎过菜刀去砍已经成名很久的社会大哥刷名声。好勇斗狠出名后,也想过自己有可能某一天被同样想要闯名堂的小崽子拿刀乱砍一顿。
所以那时候他身上从来都套一件长袖外套,外套袖子里永远插两根一尺半削尖的钢管,那玩意关键时不仅能挡刀还能要人命。用薄薄的铁片刀杀人是个慢腾腾的技术活儿,可用削尖的钢管往往只用一下就够了。
好勇斗狠拼的就是谁够快,够直接。
可自从被田大老板看上后那两根钢管就不知道撇哪去了,毕竟袖子里挺着两根硬邦邦的铁管子不管是搂着小妞揩油还是抱着膀子装逼都不太方便。
看看港片哪个大哥没事还带俩长兵器啊,那都是小弟的活儿。而且现在不管走哪儿身边都跟着六七个跟班小弟,再说田大老板可是大能人,不说黑白两道都罩的住,自己可是亲眼见过,那时刻不离身的夹包里可是装着一把压满子弹的手枪呢。这年头敢把手枪时刻放身上的能是一般人吗?这自己还怕个叼毛。
此时此刻他最恨的就是刚刚还搂在怀里这个小妞,虽然盘靓、腿长、长的白可看自己的眼睛里总是隐藏着一丝看土鳖的意味。有什么了不起的不就是跟着田大老板去南方混过几年的烂货嘛。
今天就是因为听了这妞的话领着兄弟吸了田老板南方带回来那什么粉,说是吸了以后格外过瘾,不知道痛苦,让人感觉飘飘然。狗屁!整的现在脑袋晕乎乎不说,脚底下就跟踩了棉花包站都站不稳。
眼前那个瘦弱少年敏捷的就像一头猎豹,一脚就放到了自己刚挡到前面的小弟,那把寒光闪闪的片刀像闪电一样劈向自己。
把怀里惊恐万分的小妞拼命推过去虽然阻顿了一下少年的步伐,可是依旧挡不住那比风还快的利刃。
胳膊本能的挡了上去,那里缺了自己一直依赖的那根钢管,所以骨肉和闪电接触的瞬间他感到凉,就像胳膊上隔空被甩了一道清凉油,凉丝丝又带着一股子辛涩,哪怕血飙出去他也没感到疼,只感到凉。
原来刀子砍在身上并不疼,曾经无数次把刀子或砍、或刺、或捅进别人的肉体,也无数次被别人把刀子或砍、或刺、或捅进自己的肉体,却第一次这么深刻感受到皮肉被割开,刀刃清楚划过骨头的滋味。
凉比痛更可怕,随着一道接一道凉风从不同的角度不同的部位吹过自己的身体,感到的是寒冷,那种深入骨髓让人从心底感到颤抖的寒冷,自己就像卷曲在冰窟窿里的可怜虫,在冷风中等待被寒冰冻住,那是红色的冰窟,也是红色的寒冰,整个世界都是红的。
那个婊子说的对,那个什么粉能让人忘记痛苦,感到飘飘然。自己果然没像那些被割掉手指的人一样感到颤栗的疼痛,也果然像雪花一样感到飘飘然,只是这种感觉真的很冷,冷的连脑子好像都要冻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