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葬礼上晕厥过去,再次醒来的时候,隐隐约约听见门外有人在争辩的声音。
细细一听,是叔叔和婶婶的声音。
“她以后怎么办,难道要我们一直养着她?”
“她是我弟弟的女儿,我们不养着她谁养她?”
“得,得,你看她哪一点长得像你兄弟,搞不好是那个****和别人怀上的野种,赖在你兄弟身上。”
“你可别乱说话,我们可是亲眼看着她的肚子一天一天大起来的。”
“人家都说怀胎十月,九个月不到她就把孩子生下来了,早产也不是这个产法吧,还有你别忘了,她可是灾星,一生下来她母亲就死了,后来是你弟弟,现在是你老妈子,她迟早会克死我们一家的。”
“可…毕竟我们是一家人啊。”
“什么是一家人,即使讨厌也不能说出来?即使恨得要死也无法分离?要不是她那次撞了我流产后子宫内膜也不会变薄,现在活着也不用这么憋屈,你看这么久咱也没怀上过孩子,这不全都是因为她吗,难道她害我们还不嫌够吗,无论如何我都不可能和她一起生活的。”
“那你想怎么办?
“要不过继给别人吧,恩,对了,你弟的赔偿金肯定在这丫头身上,咱去搜搜她身上,你母亲办的丧事都还是咱给垫的钱呢,你应该能看见咱家钱都可以见到底了。”
“不行,那是我弟用命换来的钱,母亲死前看病都不舍得用那钱,说是给小米粒以后读书用的,咱可不能动。再说你上次替酒厂老板劝说母亲不要上告,不是收了不少钱?”
“你不持家是不知道用钱的地方多,你吃喝拉撒哪一样不需要钱,倒跟我较起劲来,反正这钱我管定了,你弟的钱不就是你的钱,怎么能落到一个不明不白的杂种手上?”
“哎,你这个人怎么这样….”
婶婶的强势和咄咄逼人,伯伯的懦弱和无奈,我知道他肯定会妥协于她的强势之下。
他们停止说话,推门进来,我紧闭着眼睛假装还没醒,我感觉婶婶的双手在我全身上下摸索了好一阵子,什么也没摸到。她恶狠狠地说:“该死的兔崽子,肯定藏起来了。”
“也许,我母亲没交给她也说不定。”伯伯弱弱地回应她。
“怎么可能,难道她自己留着带进棺材里不成?说你死脑筋,真是一根筋都没有,怪不得你母亲这么多年来一直偏袒你兄弟,那是因为你一点都不聪明。”婶婶一副横铁不成钢的样子。
伯伯低着头一声不吭。
我不知道我的以后会是怎么样,是否像很多次梦境中的我,站在一条茫茫宽阔的大道上,走失在未曾天亮的旷野。
姥姥离开之后,婶婶把我和姥姥原来住的地方卖给了别人,我只能暂时住在婶婶家里,我跟小花住在一个房间,小花刚开始死也不肯跟我住,后来婶婶说,我睡地上,她睡床上,她才心满意足的擦掉鼻涕和眼泪。
我以为生活会一直这样相安无事,可是我错了,讨厌你的人只会千方百计的想尽办法赶你走。
小花见我没了依靠,更加肆无忌惮起来,她晚上总是趁着关灯的时候用脚踩在我的身上,白天总是用命令的语气对我指手画脚,喂,小米粒,你怎么还不去洗那堆脏衣服,你以为住在我家是给你白吃白喝的吗?一开始的容忍,是因为我知道我是寄人篱下,我不想惹婶婶生气,也不想让伯伯为难,我以为小花的嚣张只是暂时的,没想到她却越把折腾我当成是每天必不可少的功课一样去对待,让我很恼火。
我决定灭一灭她的嚣张气焰。
小花总是有半夜上厕所的习惯,厕所是一件茅房,中间没有瓦砖挡着,我躲在茅房的后面把准备好的一箩筐蝼蛄看准时机朝她的背上一抛然后蹑手蹑脚地溜回到自己的被窝里,我知道她最怕这个小动物了。
果不其然,小花一进屋,气急败坏地拉着我的头发把我拽起来质问道:“是不是你干的?”
我揉揉眼睛假寐道:“半夜三更的,你不睡觉我还要睡觉呢。”
“你不要装,我知道是你,这次你死定了,我要跟我母亲说,让她把你从这个家赶出去。”小花威胁道。
“随你的便,反正我现在什么都没有,有什么好害怕的。”我装作无所谓的样子。
“你…你。”小花指着我的鼻子气得说不出话来。
我想以小花的性子,她肯定会去跑到她母亲那里去告状的,可是第二天晚上和婶婶一起吃饭的时候,她并没有严厉的责骂我。让我很是不解,我偷偷地看她,她的余光瞟向我的时候,带着带着若有若无得意的笑,这似乎并不是一个好的征兆。
自从那次我醒来后,她一直赔出笑脸追问我姥姥临死前把那笔补偿金放哪了。我摇头装作一无所知,她狐疑地看着我的眼睛说,难道她没有交给你,还是你给偷偷地藏起来了?我还是摇头一脸茫然地看着她。
伯伯在一边解围说,算了,看来她是真的不知道。
就算我知道我怎么可能告诉他,姥姥连看病都不舍得花的钱,怎么能落到一个眼里只看到欲望和利益的人手中。
那晚姥姥交给我同心锁的同时也把一个四四方方的铁盒子交给我。她打开盒子给我看,里面全是钱,有她平时积攒起来的铁锈色钢镚,也有白花花的大钞。
我记得姥姥说,以后的生活你只有靠自己,不到万不得已,带着这些钱离开寻找新的出口。孩子,不要害怕,姥姥会在天上一直看着你保佑你的。
我像但丁一样地充满疑惑,生活的出口又是什么样子?
我看不见他所描绘的天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