姥姥的病就这样子一直拖着,后来竟然连床也起不来了,整天喜欢嗜睡。
在那年大雪纷飞的大年初一,姥姥也离开了我。
三十的晚上,我煮了饺子端到姥姥的床前,她的声音像风一样的飘渺,她轻声地唤着我:“小米粒,过来来姥姥身边。”我看见她干枯的手从塞满棉絮的枕头套里摸索了好久,才掏出一个银质的小锁,上面刻着一对鸳鸯,小锁中间有一个细小的洞,中间穿了一根红色的绳子,刚好可以挂在我的脖子上,姥姥边套在我的脖子上边剧烈地咳嗽着说,“姥姥快不行了,这个是同心锁,你母亲最后的遗物。你母亲死后,你父亲把属于你母亲的东西统统都烧了,只有这个,被我偷偷藏起来了,我想它是属于你的,不管走到哪里,你都带着它,我相信你的母亲在天之灵一定会保佑你逢凶化吉的。”
“姥姥你不会有事的,你很快就会好起来的。”我的声音开始哽咽,我不愿去相信姥姥会这样离开我。
“姥姥的病自己心里清楚的很,以前我母亲,也就是你的太婆,我跟她得的是一样的病,从我咳出血的时候我就知道,我的命不长了。”原来姥姥每次咳完嗽的时候见到我的时候都慌慌张张的把纸揉成一团,是因为她不想让我知道她的病。
她叹了口气说:“小米粒,你不要怪你父亲从小对你的淡漠,那是他没有勇气面对你,你的眼睛像极了你死去的母亲,看见你,他的心都会疼一次,其实他还是很关心你的,他总是背着你偷偷地问我你晚上睡觉的时候被子有没有被踹开,一日三餐有没有按时吃饭,会认识多少个字……”
“小米粒,你知道姥姥这辈子最大的愿望是什么吗?就是想看着你好好学习出人头地不要像姥姥一样大字不识没有文化,不管以后生活又多么艰苦,你一定要好好地活着,不要辜负姥姥对你的期望。”
那晚姥姥一直喋喋不休地说话,仿佛想把这辈子还没说完的话都说完似的。她不知道,我多想让她能好好的睡一觉,然后明天起来继续说。
可是我没想到她这么快就看不见明天的阳光了。
姥姥真的走了,第二天我煮好稀饭端到她床榻上,怎么叫都叫不醒她,她紧闭着眼睛纹丝不动,我学着大夫的样子用手轻轻地放在她鼻子前,没有一丝气息。
我的心突然好像空荡荡的。
世界停止了转动。
我失去了我最后的依靠。
姥姥的丧事是伯伯一手操办的,葬礼上,婶婶轻蔑的看着我,低低地咒骂:“真是一个扫帚星。”
我真的是灾星吗?只会给身边的人带来灾难,没有我,他们是不是活得更长?如果我的命可以抵消姥姥的命,我想我可以代替姥姥去死。
但是生命中没有太多的假设,就像有人幸福必定有人不幸,就像有人活着必定有人要死去,很多东西都是此消彼长的。
我活着,却有那么多人离开我。
这是一种幸还是不幸。
跪在姥姥的坟墓前,看着黑色的紫木棺材被泥土一寸一寸地用铁锹掩埋,我对自己说,我不哭,可是我咬破了嘴唇也没能忍住。
眼泪吧嗒吧嗒地掉在新翻的泥土上,止也止不住,它似乎想把这辈子的眼泪都流光。
贡香和红烛在风中迅速的燃烧,很快就只剩下灰烬,堆砌成小山丘的泥土被风吹打在我的脸上,生疼生疼。
我的人生是充满悲伤的人生,我一次又一次失去了我生命中最重要的亲人,已经没有比这更悲伤的事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