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家,门意外地敞开着,里面却一片狼藉,摔倒的凳子,破裂的杯子,散落的纸张上写着,欠债还钱。
我懵了一下,夏阿姨什么时候欠下的债呢,到底又欠了多少,以至于债主这样上门讨债,夏阿姨人现在人又在哪里,会不会出事情了,我有些担忧。
我坐在沙发上惶惶不安,十点多,夏阿姨才提着一个黑色的塑料袋推开门小心翼翼地进来,她以为我睡了,打开电灯看见我吓了一大跳,她看着我拿着那张纸条明白地说:“我自己的事自己解决,你快进屋睡觉吧。”
我也不示弱地说:“别人的事我还不想管,你到底欠了多少钱。”
“没多少,叫你去睡觉你就去睡觉,你怎么跟小时候越来越不一样了,越来越不听话了。”夏阿姨的嗓门粗了起来。
“你不说清楚我是不会去睡觉的。”我倔强地回她。
她幽幽地叹了口气,她大概也摸得到我的脾气,说一不二。
从她断断续续的述说中,我才知道,她平时的赌友带她去地下赌场玩压大压小,刚开始赢了好几千,后来却输到好几万,最重要的是她借了高利贷,利息一番就到了十几万。
夏阿姨不可能有那么多的积蓄,她在厂里上班,一个月的工资支撑这个家基本上没有多少结余。所以她刚才去问她同事借钱,只借到一万,她说明天去刘三嫂那里借借看。
“赌博就那么好玩,让你每天沉溺其中都不觉得过瘾?你是不是非点让日子不得安生才肯罢休?”我有些生气。
“你觉得我想这样吗,我每天累死累活地上班,回家还要对着你一张臭脸,我就不能发泄一下?你整天一副爱理不理的样子,一进屋就抱着你的提琴,你有把我放在眼里吗?我真后悔当初领养你。”夏阿姨指着我的脸恨不得在上面抓出一个洞。
原来我们之间的代沟那么深邃。
我找到罗素素,让她给我介绍个工作。
她好奇地盯着我,不可置信地问:“你为什么突然要打工?”
我说:“我需要钱,不是个小数目,原因以后再跟你说。”
罗素素知道我不想说,也没有再多问。
她让我去倾城之恋酒吧推销酒水,她现在每天晚上都在那边打工,自从那件事情后,她就不再在学校里卖东西了,但是她母亲还住在医院里,欠着巨额的医疗费。
她跟我一样,需要钱。
罗素素介绍说,在那里推销出一瓶酒可以赚20%的提成,推销的酒越贵酒的提成也越高,有时候还会有额外的小费拿,只是随时都有可能被占便宜的危险,她说这句话的时候,抬起头看着我的眼睛问:“你确定要在这里工作吗?”
“恩。”我肯定地点点头。
“倾城之恋”酒吧,烟雾迷绕,人形各异,吧台的灯光晦涩地打在天花板上,这里没有光,即使有,也是带着黑暗的冷光。
刚开始几天,一切都还顺利,并没有遇到特别难缠的客人,每次推车回到仓库里我捏着几百元小费偷偷地喘气。
但是这只是刚刚开始,那天,一个暴发户模样的人让我给他介绍洋酒,好的话要一箱,我递给他一瓶芝华士,他一只手接过酒瓶,一只手有意无意地在我臀部上磨蹭,为了可观的提成,我忍住了没有扭头离开。他要了一箱芝华士,我迅速地转身准备离开,没想到他却伸过油腻腻的左手抓住我的胳膊让我陪他喝酒,右手拿着酒杯顶着我的嘴巴让我灌下去,我挣扎着,手用力抽出来一甩,这一甩,不偏不倚甩到他脸上去了。他一时恼怒成羞,脸涨成酱紫色,嘴里骂出不干净的脏话:“臭****,敬酒不吃吃罚酒,敢爬到老子头上来,我看你是活腻了。”
说着把手中的酒全都泼到我脸上,接着抬手甩给我一巴掌。
我没有闪躲,是祸终究躲不过,我闭上眼睛。
奇怪得是,我脸上并没有觉得有什么东西落下来。
睁开眼,身边不知什么时候出现一个人,帮我挡下了那巴掌。他有着立体的轮廓,高高的鼻梁,姣好的面容,我有些诧异,他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他一口气吹了三瓶啤酒,递了几包烟,他替我解围道:“这是我妹妹,初来乍到,不懂事。”说这把我使劲往外推开,自己留在那应酬着。
倾城之恋酒吧旁边的小巷子。
杜放说:“怎么会是你?”
我盯着他的眼睛回答到:“为什么不可以是我?”
“你不适合这里?”他说这句话的时候脸上看不清什么表情。
“没有人天生适合哪里。”我的声音听上去依旧很冷漠。
“我真好奇,你究竟是怎样长大的?”他的声音带着一丝地疑惑,“为什么你总是给人一副拒人千里之外的感觉。”
“是吗,你觉得这样就这样吧,我要走了。”我看看手表,时间不早了,想起刚才他替我解围,我觉得不应该如此冷漠,我回过头对他说:“刚才,谢谢你了。”
我看见他的脸在黑暗中不自觉地上扬。
我究竟是怎么样长大的呢?
是十里镇酒香灌溉着长大,还是红色的芦苇蒿燃烧着长大,抑或是躲在大提琴声的叹息着长大?
如果生活是一堵斑驳而坚强的墙,我就是它夹缝里生出的一朵花。冷漠不过是自我保护的一种方式。那些说永远的人,到最后都会离去,没有人会永远保护你,你只有自己保护你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