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晔痴立在楼顶天台上,风吹起她病号服的一角,裹紧她瘦骨支离的身体。她的眼神飘忽迷离,脖子两侧的锁骨高高地突起,裸露在敞开的领口外面。披散的黑发在风中猎猎地飞舞,面颊反射着月光现出青白诡异的颜色。
她不知道该去哪儿?她厌恶那充满了消毒水和病菌的地方,冷酷无情,掩藏了残忍的理智。她也不想回家,她已经想不起来不久前要渴切地奔向它的心情,那种温馨宁静的召唤力变味了,变得足以使她退避三舍。她怀念着那种投入天空似的感觉,只要仰起头,尽可能的贴近它,就能感觉融入了那片海洋。
她是怎么拔掉那些管子和输液器,是怎么离开了监控室,又是怎么来到了天台上?这一切的一切,她并不知道。也许就象那些精神病患一样,他们似乎借得了鬼魅般的力量,让他们可以象幽灵一样游移而迅速。柳晔就是这样。从梦魇中醒来,她的灵魂就似乎已经脱离了肉体的控制,而凌驾于外,遥控着那具躯壳,直到站在了那片开阔的空地上。
清凉的风唤醒了她的意识,短信的铃声象温和的催促,拨动着她的琴弦。又是晚上了!每晚下班后,寒松都会发短信过来,那么,已经是一个昼夜过去了?
“我已回到宿舍,喝了一点酒,不过没事。”机械的打开那条消息,她想起昨天在网吧,两人曾就那种检查而讨论过,并且有些意见分歧。寒松表示,如果是必要的就该做,她不应该有任何顾虑,他始终都会等着她。而她,则坚决地否定了。想必为了她的事情,他也同样得疲惫和矛盾吧?现在,什么都已无需争议,一切在她无力抗拒的黑暗里面成了落定尘埃。也许是她的固执己见迫使老妈不得不如此,没有丝毫商量的余地,没有人肯尊重她的想法!她就象是一头无法操纵自己命运而任人宰割的小兽,眼睁睁的看着自己被送进屠宰场,被放在砧板上,身体尚未支离破碎以前,心,胆早已先裂了!
“那就早点儿休息吧。”心灰意冷的柳晔不愿多说,只觉得周身的凉。
“没关系的,”寒松的情绪似乎不错,他向叶子叙述着工作上的进展情况。
“那就好,说明我的梦想快要实现了。”柳晔苦涩到麻木的心情掠过些许的喜悦。
“你的梦想是什么?”
“我的梦想就是你能成功幸福,比我自己拥有这些还更让我高兴。”由衷的祝福令两行清泪扑簌簌地落在衣襟上,倏然渗入了。
“不会忘记。总有一份感动让我为这一切去努力,我会很开心,因为我的心一直带着你。不管遇到什么,我都会微笑面对,心中总留着最美丽的憧憬,无论外界怎么改变。你也一样,不可放弃。”
这句话的震撼力如电波的冲击,使柳晔的大脑濒临瘫痪。痛苦和着喜悦,绝望掺着满足,怪异的感觉似乎想给予她某种启迪。
柳晔的手擢紧了胸前的衣襟,探询地仰望。失手掉落的手机在落地的瞬间发出怪叫,弹出了电池。深蓝的穹庐似墨晶般通透,交相辉映的星光如反射着日华的冰淩,清冷而璀灿。浩瀚无际的天宇以它如此广阔的包容性纳入一切,洁净一切,充满了神秘的召唤力,越是接近越是难以抗拒。柳晔的神情痴迷如醉,步履轻盈矫捷,只用双臂轻轻一撑,便落在了天顶露台的水泥围堰上。那份灵动,象梦幻的赋予,赶走了体质的虚弱和匮乏。
象是回到了不久前,而那不久又象是过去了几千年。悠然宁谧的午后,曛然欲睡的心情,象已置身天堂,在轻柔摇动的秋千上做一个淡淡馨雅的梦。夜风清凉依旧,呢喃间恍惚送着一首旋律,她的耳朵似乎被叫醒了:
乌云遮蔽的天空
窗外又是阴雨时候.
伞下的恋人中不再有你我手牵手
一切过了太久
我们的十字路口下一站是谁在等候
你我的方向盘却向着相反的彼岸
终点还是分开告别你我离开之后
只有回忆可以保留当初那美好的感觉
你说你记住了不为彼此难过
过各自的生活
OHBABY你答应我的我都记得
但是你却忘了你的承诺
不是说好彼此都不再联络
谁都别再犯错
是我的固执让你难过
但是分手却也无法选择
我走了以后
你要好好生活
不要想我..也别再哭了
我们的十字路口下一站是谁在等候
你我的方向盘却向着相反的彼岸
终点还是分开告别你我离开之后
只有回忆可以保留当初那美好的感觉
你说你记住了不为彼此难过
过各自的生活
OHBABY你答应我的我都记得
但是你却忘了你的承诺
不是说好彼此都不再联络
谁都别再犯错
是我的固执让你难过
但是分手却也无法选择
我走了以后
你要好好生活
不要想我..也别再哭了
眼泪徐徐滑落她的脸,清凉洗去了心里的垢。她知道下一步该去的是哪里了,在这样清晰的启示下,她没办法捂紧她的耳朵,拒绝天使的召唤。曾经那么自私的窃取了本不该属于她的一切,贪婪的欲望蒙蔽了天性的良知,纯情掩饰了虚伪,直到这来自天外的纶音刺破了这层轻纱般的伪装,明证了一切。
柳晔的手指已经松脱了攀住的围墙,她的头颅不再高仰,它虔诚地低俯着垂在叶子的胸前,象是在跟自己的心轻声交谈。躯体如在清澈见底的湖畔,流水的潺潺温语,散发着无法言语的魔力,让她不由自主的象它滑去......
腾空而起的过程那么短暂,她还没来得及象小鸟一般自由翱翔,便被狠狠的摔落在地面。她茫然地睁大了眼睛坐在那里,似乎对那疼痛不太信任,怎么不是预料的那样?气急败坏,咻咻作喘的李蕾正从对面爬起来,她的眼泪在脸上纵横交错,看起来比她还要疲倦,还要心碎。
“你给我过来!”疯了般的李蕾一把掐住了她的脖子,把她推向刚被拽离的围墙。柳晔从来都不知道二姐的力量如此惊人,她看起来并不比自己更强壮。
“你给我睁大眼睛,好好看着!”柳晔被动地趴在墙上,头被伸出墙外,耳边是掺合着哭音的断断续续地怒吼。“你看那里,那里和地狱只有一步。只要你幸运,你就可以如愿,不过下一个,绝绝对对是你老妈!”李蕾的预言刺痛了她的心,她挣扎地睁开了眼睛。
扑入眼底的地面带着黝深的黑暗,象旋转着的无底洞,阴森,恐怖,如大张的巨兽之口,拼命要将她吸入。梦境中的压抑和狞恶的笑声轰鸣般要击碎她的耳鼓,被嘲笑的耻辱使她竭力要脱离那个地方。李蕾松开了她的脖子,但仍在泣诉着;
“如果你不幸,你恐怕就再也没有能足以维持骄傲和尊严的能力了,难道这就是你的目的,让宁可为你下地狱的人再背负精神的枷锁?”
叶子浑身颤栗地倒在了地上,瑟缩地看着面前的二姐。李蕾已经语不成句,她指着她,嘴皮激烈地抖动着,然后猛然间脱力地坐在了地上。叶子醒悟了,大滴的眼泪带着自责和忏悔掉落在干燥的水泥地上,溅开朵朵小花。泪眼婆娑中,她看见二姐哭着向自己张开了她的手臂,叶子毫不犹豫地投进了她的怀抱,哭着,痛着,任由二姐把疼惜和斥责发泄在拳头上,敲击着她的脊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