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蕾提着保温瓶坐在赶往医院的公交车上,她的表情严肃,始终萦绕在脑海里的疑问让她郁郁不乐。她想起和老姨赶到监控室时的情景,门,是开着的。护士们都已散去,即使是随后赶到的小瞿在看到当时的情景后也一言不发的走了。黄姨正坐在小晔的身边,循循善诱,耐心的解劝着,而小晔的脸上却没有作出相应的表情。她的眼睛始终看着窗外,神情淡漠,没有悲伤也没有任何可以称之为情绪的东西。那种感觉,李蕾说不上,只觉得心寒。
看到郭素玉进来后的护士长笑着站起身来:“郭,你们家的丫头还真倔呢!半天一句话都没有。来,你坐吧,我还有事先走了。”拍了拍柳晔的脸,她有些无奈了,“听话啊?阿姨走了。”
送走了黄,郭素玉几乎要虚脱了。从昨天下午接到黄的电话开始,她没有喝过一滴水,吃过一粒米。整夜的寻找,得而险失,失而复得,层出不穷的变化和情感冲击让她措手不及,身心疲惫。
李蕾扶着老姨坐了下来,心里有些纳闷,小晔从来都不是这样的?因为丧父,老姨有些失常。四岁多的小晔就寄养在自己家里,那个时候的小晔已经很懂事。家在上海的二姨来的时候,自己吵着向表姐要礼物,她在旁边只是笑,表姐问她要什么,她却笑着摇头说见到大姐就好。为了这个,自己叫了她好久的“小马屁精”,害得她都不敢说话。老爸做饭的时候,只有小晔会在旁边陪着,帮他摘菜剥葱的,所以小晔最先学会做饭,也做得最好。那时的小晔还不足九岁,而自己已经十九了。因为上大学的缘故,她常不在家,是小晔在家里帮妈绕毛线,陪爸下棋。她从来都不做会令人责备的事,从来就只会讨人喜欢。为了这个,她曾经嫉妒过,故意说老爸老妈只疼小晔不疼自己。可其实,她自己也喜欢小晔,因为小晔那么信任她,甚至崇拜她(柳晔自己说的),谁不喜欢听好听的?何况小晔真得很听话。十岁的时候,小晔跟老姨回了自己家,大家都很舍不得,小晔却象个大人似的忍着满眶的眼泪笑着说“没关系啊,过两天我就来看你们了,还怕不烦吗?”一句话竟逗的老妈破涕为笑。到底是怎么了?难道真象老姨说的,网络改变了她的性情?那个男孩,李蕾是知道的,他并不象是个坏孩子?
下了车,沿着熟悉的道路前行,李蕾仍在兀自沉思。小时候的小晔就很敏感,很会察言观色,对于人的心思,有一种准确的“第六感觉”。看着看着电视,她会忽然跑去拿香烟,说姨夫在给她打暗号(小晔曾经笑着解释说,老爸想抽烟之前会不注意地舔舔嘴皮,要是摸鼻梁就是找眼镜准备看报纸,她把这些小动作戏称为暗号)。谈恋爱的时候,老妈不满意老公的家庭和收入,两个人闹得不可开交。要不是小晔经常回来陪着老妈,安慰老妈,也许她的婚姻成了,妈也就没了。李蕾不明白,为什么小晔会不明白老姨的用心而如此执拗呢?
穿过医院的门厅,李蕾赶往心内科的监控室,清脆的脚步声回响在走廊里显得有些匆促。为了避免出状况,她已经叫来了老妈陪着姨,多个人多些力量,何况六十多岁的老妈身体还很硬朗,应该能帮得上忙。小晔今天的表现太反常了!那么冷淡,那么无情!对,她一直想找一个合适的字眼来形容小晔当时给自己的心寒感觉是从哪里来的,就是这个词——无情。她不但没有为那天的逃跑给黄姨一个解释,甚至连一丝的羞愧和脸红都没有,她的脸是煞白煞白的,白的令人心里发怵。一直到她赶回去给大家做饭的时候,小晔都没有看过任何人一眼。难道是为了那个误会?不行,我一定要给她说清楚,接下来该怎么办由她自己选择。
走廊尽头处有一扇双合的玻璃门,上面写着“肃静”两字,通过那道门向左转,护士值班室的隔壁就是监控室。李蕾匆忙地推门走了进去,刚转过弯,便看见一堆人闹嚷嚷地挤在一起。奇怪?已经八点多了?该不会......
“小蕾,你咋儿才来?小晔,咳!那孩子她不见了啊!”看到李蕾奔过来的郭素琴一把抓住女儿,大声喊着。
“怎么回事?慢点儿说。”李蕾皱了皱眉,多少年来她始终不能习惯老妈那根深蒂固的东北人的大嗓门,真不知道小晔和老妈怎能相处的那么好。
“我想上彻(厕)所儿,不知道搁哪儿,就让你老姨给指了一下。这,这一回来就......”李蕾明白了,她有些气恼。“您说您这不是添乱吗?您自己问人上去就行了嘛,干嘛拉我老姨一起去啊?您瞧这事闹的!”
“我......”郭素琴瞅了瞅闺女没敢再言语,过了一会儿低声哼哼着解释说,“我今儿有些闹肚子......再说,我不也想让你老姨散散心?”
“散心?散心您哪儿散去不行,上厕所散什么心且!就非得搁这两儿天?”李蕾又气又急,几乎要哭出来。找老妈来就是为了怕出事,好多个人手,结果还偏从老妈这儿出事了!
“小蕾,你别急。小晔她不会出什么事儿的,她不是那种不为大人考虑的孩子。她就是想躲我,她不想见我......”始终颓唐地斜倚着墙的郭素玉看不下去了,小晔可从来没有这样和她说过话。整饬了一下情绪,她接着说,“人上了年纪,身体就由不得自己控制,你妈也累了,送她回去吧!”
“嗯,这样吧,您和我妈先进去吃饭,我做了好多呢!总得留些体力,要不等她回来看您垮了该难受了。等你们吃了我再去找她。”李蕾有些难堪,她知道老姨最讨厌的就是对长辈不恭。郭素琴也一边帮着劝着老妹儿,一起进了房间,关了门。围观的人一哄而散,有的低声议论着,有的发出了解的感叹,还有的不知所以地窃笑着。
李蕾沿着马路边走边用眼光四下巡视,每看见一家网吧就进去搜索一番,然而始终一无所获。当她拖着疲惫的脚步回到医院的时候,她的心情懊恼极了。想起明显食不下咽的老姨却勉强自己吃饭时的样子,她真恨不能再折转身去重新寻找。但新的想法支撑着她抱着一线希望返回了医院。那就是,小晔根本就没有离开医院,她只是回家了!这个时候,她的手机响了——宅电。
“喂,你在哪儿?”明显压抑着愤怒的声音,是傅一平,她的,老公。
“我还在老姨这儿。”李蕾尽量控制着情绪,她不想和他吵。
“多大的事情唼!搞得连家都不要了!”傅一平的声音毫不伪装,突破了平时温和沉缓的调子拔出了尖利的假音。“你究竟在这个家里扮演的是何种角色你知道吗?我实在搞不清你算这个家里的哪一份子!”
“你说我是什么角色?”李蕾有些压抑不住了。
“呷,那谁知道呢!看你,看你想怎么办!”傅一平二话不说摔了电话。李蕾恨不得现在跑回去砸烂他的头!又累又乏又担心又焦急,没想到他还来挑衅。刚从外地学习回来,行李放下还不足二十分钟,老姨的电话就打了来(原来她不知道自己出差),寻找了一夜回到家才发现她上网了。沿着医院挨家网吧寻找,好不容易找到的结果又是一场惊险,而眼下,她又不见了!小晔啊小晔,你到底是着了什么魔?你究竟有没有想过别人?又气又急的李蕾几乎想象个孩子一样什么都不管的坐在地上大声哭闹两声,你在哪里啊!她恨恨地跺着脚,不耐的四下张望着,心中不自觉地大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