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晔的意识象是在黑暗而动荡的海面上漂流，四下岑寂，连涛声也隐噫不闻，只有心随着海水一波一波地涌动。看不到灯塔，看不到曙光，焦灼和恐慌如巨钳一般将她挶紧，刺激得她想狂叫，然而她的喉咙却喑哑的发不出一丝声音——这是哪里？忽然间，她仿佛又来到了另一个处所，一个密闭的狭小而又同样黑暗的房间。没有窗户，也没有门，却莫名感到有许多双眼睛从某个未知的地方冷冷地窥伺着她。“是谁？你们是谁！不许这样看我！”没有一丝回映，只有她自己的回声在不停地狂喊。“是谁？你们是谁？......”冷汗沿着她的脊梁向下流淌，象蠕动着的虫豸，恶心得她想吐。黑暗中没有一丁点儿的活气，那些恶意的眼神带着嘲弄和讽刺从那些看不到的罅隙里刺过来，缺氧的感觉让她拼命用手去捋气管，瞳子忍不住得向上翻去，耳朵在茫然无助中灌进一片群魔乱舞的喧哗和狂笑。我要死了吗？她悲哀地想，怎么能在这种情况下死呢？没有一点儿尊严和价值可言！多么可鄙的死亡方式！
一缕清凉的感觉忽然飘进她的鼻孔，缓解了她的呼吸紧张，她闭着眼睛深深地呼吸，舒爽的感觉涨满了胸腔。四周一下变得异常安静，妖魔鬼怪们似乎被什么更强大的力量驱逐了。呼吸着的气体中有清泉的甘洌，野花的生机盎然的香味，黑屋子早已消逝不见。柳晔似乎来到了翠草丛生的山顶，清新的空气让她喜悦而放松，好久都没有这样自由地呼吸了！睁开紧闭的双眼，明媚的阳光晃花了她的眼睛，她急忙用一只手捂在眼前。奇怪？怎么没有一点儿力气？
“小晔，小晔你醒了？感觉好点儿了吗？”急切和欣慰的询问，驱赶了她的幻梦。哪里有什么绿草萋萋，阳光明媚？散发着“清泉气味”的是正通过塑胶管流进鼻子的氧气。这里，依然是医院！
午后的阳光依然耀眼，只是失了清晨的纯美和羞怯。透过海蓝色的窗帘边缘，它们投射的是自己的奔放和热情，显得如此得肆无忌惮。柳晔的眼泪沿着眼角悄然滑落，她阂上眼帘拒绝观看，从来没有如此地厌倦！曾几何时，救死扶伤，侠骨仁心就是她对医生的形容，不论有多少负面的指控，她依然故我，以从医的老妈为荣。现在呢？现在的她无力爱恨，无力思考，只厌恶透了这到处都是的冷酷而又刻板的白色！它们，如此泛滥地存在于一个具有同样特质的地方——医院！
郭素玉有些难过，虽然小晔并没有收回握在自己手里的手，但她感觉的到，小晔已经逐渐温暖的手指猛然又回复了冰冷，指尖有几乎无法察觉的轻颤。郭素玉的心象放进了洗衣机里，不断的上下翻卷，揉绞。她松开了女儿的手，站起身来。
“小晔，你好好休息，别胡思乱想。其实......”她想告诉她什么都没有发生，可是，小晔会信她吗？说了有什么意义？迟早她总要伤女儿的心！咽下了要说的话，她改成了“从昨天下午就一直没吃过饭吧？我去给你端牛肉面去！你没听瞿伯伯（老主任）说要好好吃饭吗？”
柳晔的脸始终面朝着窗子，她的眼睛闭着一动不动，象是睡着了。那支刚刚被母亲松开后就软软的落在被子上的手，显得毫无生气。郭素玉的话甚至没能让她轻轻抖动一下，看着女儿的背影，她的眼睛潮湿起来，匆匆走了出去。
当郭素玉端着一碗热腾腾的牛肉面回来的时候，却怎么也推不开监控室的门。几个护士见状也跑过来帮忙，可门却依然如故。
“一定是她在里面锁住了。郭大夫，您走的时候她是不是已经醒了？”一个面容清秀的小护士问。郭素玉认出那是老主任的女儿，她不由有些羞惭。长期养成的习惯让她好面子，不服输，谁知......
“老姨，你怎么了？干嘛站在门外？”李蕾（柳晔口中的二姐）的一声呼唤替她解了围，她转身面对着她。
“小晔在里面睡觉，怎么把门锁了，可能是怕吵。走，咱们上我办公室坐会儿。这孩子，就是喜欢安静！一个人呆惯了。”郭素玉把手里的牛肉面递到外甥女手里，一边象对她解释似地说着，声音稍稍有些高。
“你还没吃吧？”郭素玉一边问着李蕾，一边并不许她有时间回答就匆匆的向几个护士点了点头拉着她离开了。
小瞿一边含笑回应着李蕾的匆忙道别，一边有些摸不着头脑的转过身来面对着其他几名护士。怎么回事儿？有些不对劲啊？哦！对啊！
“这是监控室啊！要随时观察的，不能锁门！谁去叫门？”两三个人蜂拥到了门口，侧耳听了听，房间里寂静无声。
“坏了！就她一个人在吗？要是发生什么状况，咱们谁也说不清啊！”小瞿急了，砰砰砰的敲着门，“柳晔，柳晔你听见吗？柳晔！”
压抑的静寂把恐慌拂上了几个护士的心，大家开始一起拍着门大叫，然而监控室里依然静默的如同根本没有生命存在。
“去，你去找护士长。”小瞿制止了大家的冲动，扯过一个小护士吩咐着，“我去找郭大夫，其他人在这儿守着，听着点儿动静。”她急急忙忙的向儿科跑去了。而这时她们这种不只无用而且有害的行为已经引起了有些病人和家属们的注意，正在窃窃私语了。
小瞿急促的敲门声打断了郭素玉的讲述，她稳了稳情绪走去开了门。（今天她不应诊，为了说话方便，她把门闩了）。
“郭大夫，你快去看看！你家柳晔不知道怎么了，一点儿声音都没有......”一头撞进来的小瞿连人都没看清楚，就抓住李蕾的胳膊咻咻地说着。郭素玉没等她把话说完，已经从李蕾身边掠了出去。李蕾也匆忙地挣脱了小瞿的控制跟着跑去，小瞿一边用手捂着肚子，一边气喘吁吁地在后面跟着。这个柳晔，要累死我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