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晨,柳晔从昏睡中醒来,如在梦里。她感觉不到自己有个躯体,轻飘飘的。昨晚的情形很混乱,很模糊。隐约中好象记起,赶走了所有的人,哭着求他们给她安静;整晚她听到有人来偷听,她的意识时而模糊时而清醒;一次痛醒后她打开了手机,寒松的短信“乖乖等着我,不要关机”,手机的提示显示已充值。这么晚了,又身在异地,不知道他是怎么充的?
那么,这一次疼痛时断时续得维持了十几个小时?也许,接下来会有一段蛰伏时间?赶紧利用这段时间回家吧,妈妈在等我!柳晔抱着膝,在床上呆坐,潜意识里的若有所待让她动弹不得。短信铃声忽然响了起来,她急忙打开。
“小晔,对不起,我做的车出了事故,也许会晚一些到,你还好吗?”
“我没事,你呢?”
“我还好,只是司机被夹住了,正在勘测现场。”
“知道了,我等着。”发完信息,她开始收拾行装,因为气短和虚弱,她不得不多次停下来调节呼吸。再见一面我就走,她想着。
什么都准备妥当,柳晔退了房。昨晚值班的服务员朝她大睁着眼睛,露出复杂的表情,是不是该给些小费?叶子有些迟疑不决,到是服务员先开口了,“已经可以走了?走好啊。”呵呵,如释重负啊!叶子理解地笑笑“麻烦你们了”。
回到房间,短信来了“我还在半路,你能不能......”柳晔的心倏得下沉,象是一盆冷水兜头浇下,从头到脚都冷的彻骨。不,不能再等了!她冰凉的指尖奋力输入“我今天回家。”
不知道是怎么把行李拖上了车,沉重的背包坠的她一直向后仰着,险些折断她的脊椎。她只是一遍又一遍的对自己说着“不要倒下,要坚持!不要倒下,要挺直腰。”在那种半清醒半昏沉的状态下,终于,来到了火车站的候车室。
人头攒动,送人的,接人的,阖家出动旅游的......喜怒哀乐的表情,贪嗔痴怨的言行,把这里变成一个最丰富的舞台。叶子用一种清醒的心境观察着每一个经过的乘客,刚下车的,准备坐车的,都在朝着他们的目的地赶,而我呢?要赶去哪儿?“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我却为着什么呢?寒松的电话打来了,柳晔直接按了拒绝接听。一路上,对于寒松的短信只是冷淡的回复,她为他“所承诺的,一件都没有做到”而伤。
或许无缘吧,所以才有那么多的事与愿违?人生本来已是戏剧,再来演戏又何必?太虚伪,太累,不如真实一点,谢幕吧!
“我不敢再留你,怕你出事,对我来说,让你安全的留在家里也许更好。”看到寒松再次发来的短信,柳晔忽然有种率性而为的冲动。“我现在已经在往S城的路上了,估计不久就会到达。”
她,不愿表达自己,是因为心永远是最真实的,语言永远无法准确无误地诠释,所以她更愿意用心去交流,去领悟。但是,这不能说明,她不会表达。
“真的很想骂你,你认为我为什么而来?你认为我为什么会在一个陌生的地方固执地等待?一直以来,我以为我们是彼此灵魂的一部分,所以我会忍耐十几小时远远超出极限的折磨,那是因为你说要我乖乖等你回来!你知道昨晚对我而言意味着什么吗?那是老天在把结局明明白白地展示给我看!如果我继续留下来,你看到的也许就不再是我,而是一具冰凉的尸体!你知道吗?这个世界不会再有人比我更懂你,也不会再有人比我更爱你!而你竟不懂珍惜。其实,你是可以来送我的,只要有心你就有时间,可是你呢?对于这样的你,我还能计较吗?”柳晔抹去腮边的泪水,这样直言自己还是第一次。二十余年来,她守护着自己,孤独而尊严的活着。寒松的意义,是知己,是同类,是信仰的正确,让她可以不顾一切寻找的生命的意义-----真实和善良。
“小晔,你等我,我一定会来送你,但是你要接我电话。”
“不要,你别来,路上会不方便。”柳晔并不忍心寒松往返,“我不生气,你直接回S城吧。”
寒松没有再发短信过来,柳晔有些惶惑,又是担心,又是期待,还有一些怀疑。
离发车时间还很早,柳晔搞错了车次,现在还有八个小时之多。她疲倦地坐在行李上,翻出药干吞下去。不能让自己倒下,我还要回家呢。家,此时此刻是多么温暖,柳晔的心因为想往而痛了。电话再次响起的时候,叶子接了,寒松竟然折转身赶了过来,只是找错了地方。
“再等我二十分钟,我马上就到。”叶子有些晕眩,他居然来了!半天无法控制的泪水,忽然就不再难忍。她有些愣怔,然后用手拉了拉自己的耳朵,傻傻地笑了起来。是啊,他已经来了!刚才还象三座大山似的行李,被柳晔飞快地拽出了候车室,来到了大厅的走道上。
当看到一边和她说着电话,一边向她走来的寒松时,柳晔开心地笑了。那是寒松,又傻又笨又让人心疼的寒松。穿着一件白色的T恤,浅卡其色的休闲褲,挎着一个大大的黑包,皮肤晒得黑红,露出专属的“有所控制”的笑容。一看到那个笑容,柳晔的心就又酸又甜地喜悦起来。她想飞奔过去投入他张开的手臂,刚一意识到,便涨红了脸,心里扑通扑通的乱跳起来。快步迎上去,寒松的脸也是红的。
“给。”柳晔没有拒绝他的帮忙,象任性又象撒娇一样的表现着自己的依赖。寒松笑嘻嘻地接过叶子塞给他的背包挂在肩上,两人并肩走回了候车室。
明亮的灯光下,寒松额头上的汗水亮晶晶的。叶子有些惭愧,有些怜惜,情不自禁的伸出手去替他拭汗,一时间,两人都有些讪讪的。并排站在靠墙的栏杆前,两人在低声交谈。
“为什么你不跟我说?那我就不回去了。”寒松翻着叶子随手写的日记,忽然附在她的耳边,低低的问,声音象飘着浓郁的酒香。
“我为什么要说,要你自己去悟才行。”叶子绯红了脸,嘟嘟囔囔的。
寒松的手臂搭在叶子身后的栏杆上,象弯柔和的栅栏,有意无意的把她圈在里面。叶子感觉自己和他之间的距离正在缩小,两人的肩已经贴在了一起,头似乎也靠在了一块儿。她无力逃开,只是慌乱地听着自己的心跳。
“出车祸了,昨晚没睡吧?”
“恩,两天没睡觉,两天也没洗澡。”寒松呵呵笑了起来。
“呵,都有汗味儿了。”
......
坐上了火车,柳晔还是恍恍惚惚的,象在做梦一样。难得有这么一段时间,她心里是喜悦和宁静的,没有撕扯和怨怼。
“你对我,没有一点爱吗?”那是柳晔的问题。
“不是一点,是十分。当我穿过高速公路的车流时,我才知道。”寒松的回答。
也许,生命的意义,不在乎名利,不在乎贵贱,不在乎长短,而在于“爱”吧!一种简单和纯粹的爱,和金钱`美色`名誉`地位统统都没有关系,纯然是一种精神的和谐共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