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家的日子平静无波,除了一些必要的检查和治疗以外。柳晔的心情是宁静而幸福的,她还是喜欢一个人关在小房子里,只是脸上少了些忧郁和沉思。郭素玉偶尔在门缝处偷看,经常发现她一个人在偷偷的傻笑,一会儿又撅起嘴巴,对着面前一只毛绒玩具自言自语。哎,恋爱中的孩子啊!郭素玉没有敲门,她总觉得和小晔之间隔着什么。这个孩子从小不在她身边长大,虽然她和自己很亲,也似乎非常眷恋自己,但好象,她永远也触摸不到她的内心世界。她轻叹着转身,隐忧重重。到底是个怎样的男孩子呢?他会不会伤害小晔,他知不知道小晔有病呢?
最近,小晔的病情是在发展了,虽然她总在死扛,但是郭素玉发现,她常常会下肢痉挛,浑身出汗。小晔自己说是缺钙抽筋,但她知道,这种痛的频率是越来越多的在发生了!郭素玉深深地握紧了拳头,怎么办?不能再拖了!可是目前的情况表明,柳晔并不适合手术!血小板只有8克,血色素浓度明显低于正常水平,而血压却反常的偏高!重点还不在这些,小晔的心脏随时都可能在手术过程中发生心力衰竭,可是推迟手术,等于是把延长生命的机会抹杀!怎么办?怎么办?
柳晔对于老妈油煎似的情绪并不是一点儿都不明白,作为一个医生的女儿,她的医学常识要比同龄人丰富许多,检查结果所说明的问题在她心中一目了然,手术是暂时不会作了!她有轻微的失落,同时也有些解脱。对于疼痛的适应性让她渐渐忘记了最初的恐慌,疼痛愈演愈烈,她的耐受力也愈来愈强,对于自己她竟生出几分佩服。
“呵呵,叶子,你不错哦!”她对着“雪兔”说,“加油,加油啊!寒松还等你去看他呢!”胸口闷钝的感觉冒了出来,她用手压在那里,感受着那份急促。“至少现在还能和他联络啊?没有了手机,家里还有电脑啊,要是去了北京,大概要好长时间都不能联系,那不是要等好久?”柳晔斜靠在枕头上等着那份晕眩过去,有些疲倦。
“奇怪,最近良是怎么了?”叶子有些担心,良应该算是她第一个异性朋友吧?虽然良比她大,但经常,她会觉得那是她的一个***,他的心理年龄实在还不够成熟。要是良也能和迷迷一样开心就好了。迷迷越来越漂亮了!有了叶子的帮助,她终于如愿以偿的和韩远走在一起,那张粉嫩的蜜桃脸显得容光焕发的,衬着一头蓬松的卷发,活象是个芭比娃娃!哎,真希望大家都能开心呢!叶子把头藏进了枕头里,但愿,她不会留给寒松一些不开心的记忆!
“小晔,你在吗?”滴滴声象是强心剂,柳晔急忙跳到电脑旁边。
“在啊。”她扶住额头,微微喘息。要控制自己的情绪,否则她什么时候才能手术?
“今天检查结果怎样?”
“暂时还不能手术......”柳晔简单的叙述了一下,寒松有片刻沉默,“在做什么?”
“在写我们的故事,”柳晔打着,翻出存在电脑里的稿件,“要不要看看?”
“恩。”寒松通过远程浏览着。
“真可惜,不能给你什么。”柳晔很惭愧。
“你给了我很多,你也能感觉得到。”
“你在笑我吗?我什么都不懂,甚至不知道怎样去爱一个人。”
“往往给予都是在不知不觉中的,刻意的给予都会包括一些杂质.”
“我现在只想真实的活过,不想矜持,和做作。”
“所以你给予我的,都是最最纯真的..我能感觉的到。”
“你给我的才多,坚强和勇气。”柳晔的眼睛潮湿起来,“是你让我不再颓废。”
“要为自己而活,自己活的开心,关心你爱你的人也会因为你的开心而快活,这是最大的给予.”
“记住你自己说过的话,不论何时何地。”如果我不能回来,你要为了自己活的开心,那样我也会开心。柳晔嘴里说不出的是这几句。
“嗯,你也要记住”寒松的承诺。
“我会回来找你,”柳晔的眼泪滑过面颊,“我要我们还有很长的一段故事。”
“那只是我们无数闪光点中的一个。”
“是属于我们的童话。”叶子打着,心里酸痛的难受。她清楚现实,她知道梦不管多美,总会醒来,她只希望对于这些爱她和被她所爱的人来说,未来只有快乐。午休的时间很快过去了,寒松得去工作,柳晔一个人躺回床上去。
二十几年来,冷漠的柳晔,不关心外部环境的柳晔,对什么都可有可无的柳晔,伪装的如同真实。她蕴藏着巨大的热情,她比任何人都更加懂得珍惜,只是她更加畏惧失去,因此她从不敢表示要或不要,而现在,她也不能决定要或不要!
抱着“雪兔”,柳晔有些疲惫。一周之内,几乎只能睡两晚,情绪的波动和病痛的困扰让她严重缺乏睡眠,而心脏功能也因此衰弱下来。矇眬睡去,似乎来到了一个陌生的地方。各种奇异的鲜花争奇斗艳,浓郁而不刺鼻的馨香萦绕而来,远远的,似乎有什么声音在叫她“叶子,叶子......”“谁在叫我?”柳晔的声音被阻隔在雾气当中,显得异常细弱无力。雾霭迷离中,隐约有一个高大的影子模模忽忽的看不真切。柳晔对这个影子有种特别的熟悉感觉,似乎那是她很亲很爱的人,只是她把他保存在记忆深处,有些忘记了。叶子向那个影子伸出手去,这是她回到妈妈身边后从未做过的动作。“来,别走!快过来,看看我!”影子缓缓得向前飘了过来,叶子眯起眼睛,竭力又渴望得想要看清他。幸福的微笑开始泛起在唇边,那是他啊!只有他会有那么流畅和自然的头发,不长不短的拂在肩头,饱满的额头,明亮的大眼睛,挺直的鼻梁,满满的智慧和温柔,他和自己多象啊!他的眼睛,他的鼻子,不就是自己的吗?叶子觉的自己的身体变地轻盈起来,她居然能飞了!清亮的笑声飞出叶子的喉咙,她象精灵般的舞动着透明的翅膀向那个安全和幸福的代表飞去。。。。。。一丛巨大的榕树挂住了她,那些倒须仿佛有生命一般把她缠绕起来,与此同时那个本已靠近的影像象被什么强大的力量攫住似的如纸鸢一般迅速地倒退回去,消逝了!爸啊!叶子再也拦不住嘴边的那个字眼,狂喊出声。榕树的巨手扯下了她那对小小的翅膀,鲜血从她腰间汩汩流出,滴落在树干上,草茎上......
这是一个多么真实的梦!柳晔忍耐着腹部的剧痛,那种疯扯坠着她的腰部,就象刚被撕下了羽翼。细密的汗水从她的额上,鼻尖,蔓延到每一处毛孔,她蜷缩的象一只虾子。痛苦的呜咽被她埋在了“雪兔”柔软的身体里,眼泪不是为了肉体的苦楚,更痛的是心,是拼命藏起的二十年的彷徨,无助,二十年的孤独和恐惧。
“要为自己而活,自己活的开心,关心你爱你的人也会因为你的开心而快活,这是最大的给予”,是吗?是吗?
疲乏的吃过晚饭(现在的饭菜都是在叫外卖,郭素玉坚持要她吃肉,吃含铁量高的食物,并且执意不要她劳累,于是餐厅,排档成了家里的厨房。一日三餐,柳晔都在老妈地注视下解决。叶子也在努力的调整着自己,尽量不去展开自己丰富的想象力,因为她承诺过寒松,必须先活着)。她稍稍活动了一下酸涨的腰节,就钻进了自己的房间,应该趁着不痛的时候补充一下睡眠!刚进入潜睡眠,似乎有滴滴的声音传入耳鼓。是做梦吧?柳晔翻了个身,想继续睡。滴滴滴,清晰的Q铃再次响起来,不是梦。会是谁呢?叶子茫然看向闹钟,8点多了!她坐起身,看向电脑----原来忘了关QQ。天!是好久没有讯息的良!
“呵呵,最近好吗?我的手机没电了,电脑又坏了,真是惨透了。”良的郁闷和苦涩叶子是理解的,因为自从认识以来,良似乎没有一份工作可以做久,生活总是在困顿和迷惘中流连。
“我很好,你怎样?工作找到了吗?”柳晔一直希望他能找到合适的工作,自食其力。
“其实这些事我平常都不爱跟人说,想起来就怪烦的,”叶子耐心的听着,良常常“糟透了”,这让她不知该如何去帮他。
“你知道吗?你的样子看起来很俊朗,但就是缺一个字。”叶子想起最初认识良时,看到良的照片时的感觉。
“什么字?说下去,我喜欢听。”
“稳,你总是站胜不了自己。”
“是啊,连我自己都觉得自己挺浮燥的。”
“你知道日本的忍术吗?虽然我也很讨厌日本人,但对忍术却很向往。成大事的人必得从小事做起。你知道韩信受胯下之辱的故事吗?”
“哎,我知道你说这些是为我好,不过我真的很烦。这些事搞得我头都大了,好了,停!”
“你不爱听我就不说了,下了。”叶子实在好累,她想等以后再找良谈。
“别,我错了。”良急忙投降。叶子有些失笑,她记得良知道她恋爱之后非常恼火,扬言要不惜一切,还说如果他不是太怯懦的话,叶子已经是他的女朋友了。柳晔当时又好气又好笑,感情不是自来水,说开就开说关就关,爱一个人怎么可能会因为某一件事就发生变化?轻易变化的感情不足信任。从那以后,良同她说话总是带着敬佩,自责自己不懂珍惜,希望她的话他肯听,能够对他起到一点作用。
“总之,你记得,先要甘于平凡,慢慢积累经验,然后再图发展。最起码,要先能够自己维持生活。”
“你就放宽心,好好休息吧!自己身体不好,还要操心。我的事情,我会处理好的。”良把她当成“婆婆”了。
“呵呵,那我就去睡我的大头觉了!”叶子知道没有劝服良,但身体提示她不能再坚持了。匆匆说了再见,叶子点开寒松的窗口给他留了言.
“对于良,最近是有心无力,你要帮他意识到要脚踏实地,靠你了。”
关机,断电,然后摇晃着站起身。郭素玉什么时候站在她的身后,居然没有敲门,也没有发出一丝声响。柳晔没有准备,吓的一声大叫捂住胸膛。
“你刚才在跟谁聊天?”郭素玉的脸色非常难看。
“网友。”叶子小声回答,她的心里有些不安,有些抵触。从老妈的脸上,她似乎看到一些轻视,那绝对是她无法接受的。
“就是那个寒松吧?我看到是这两个字。你不是说他是同学介绍的吗?怎么又成了网友?”叶子的胸口象挨了一记重锤,痛得她一跳。
“网上有什么好东西?一天到晚上网聊天的都是些不务正业,不思进取的人,只会做些歪门邪道的事情!你太让人失望了!我还以为你在给网站撰稿,没想到你在学习这些肮脏和龌龊的东西!”叶子的心因为委屈和耻辱扭绞在了一起,眼泪发疯般的上涌。老妈激烈的言辞让她羞愤难当。
“我没有,寒松也不是你说的那样。”她压着收紧的心努力辩白,固执地压抑着眼泪,一滴也不肯掉下来。不过是昨天,寒松还劝她敞开心扉,学着和老妈沟通。
“你在说什么?你再说一遍?”郭素玉愣了,小晔,她的小晔,从来也不会顶嘴,从来都只有顺从。她完全没有想到,她居然会有今天。
“心要是肮脏的,什么就都是肮脏的;心要是干净的,什么就都是干净的!”柳晔已经昏乱了,喘不上气的感觉让她急不择言。
想也没想,郭素玉的手掌已经挥了上去,清脆的耳光声,红色的掌印,连同柳晔忽然现出的微笑一起,顷刻之间倒在地毯上。好几分钟里,一切都安静极了。
柳晔再次住进了医院,情况不能再等了。即使她的心脏情况非常棘手,手术也不容再推。血清检验的数据表明,她拖得太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