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所谓不打不相识,后来我们成了朋友,一有空我便偷偷溜去找他。
他站在珞珈山顶的樱花树下,看我哼着小曲蹦蹦跳跳向上。风吹动白袍袖摆,吹动他一头黑发,吹着漫天飞舞的落花,到我掌心。
我推搡了他一把:“你怎么看人的眼珠子也不晓得动一动,再这么下去就要变成石头了。”
他脸微微红,气急败坏道:“那也是你害的!让我等这么久…”说着,一屁股席地而坐,指着树枝划出来的痕迹与我秋后算帐。“你迟到了一时三刻。”
我笑笑趴到他腿上,看日落云海,他摘了新鲜的树叶吹曲子给我听,诚然也是个十分好哄的小哥哥。
想起这段往事,还有那人的炭烤鸡翅膀,我一不留神便傻傻笑出了声。风吹得树叶沙沙作响,一声清脆的鸟鸣之后,我回过神来,手里依旧握着那支【怅然遥相望,知是故人来。】
天边薄云散去,红日勃发,山中骤然大放光明,我回头看到小伙计站在观音殿门外,淡黄色光晕笼罩了他全身,生出朦胧的暗影。
我问他:“你说…走掉的缘分,还能再回来吗?”
他许是动了动,又似是没有。少时,方微微侧转过身子,指着左上方对我说。“你瞧。”
我小碎步跑过去,看到门边屋檐下有一处是燕子筑起的巢。
“缘起缘灭只是外物,心随意动才是内因。其实只要有心,哪怕跋山涉水,哪怕千里迢迢,也会去到想去的地方。”他的声音轻轻的,暖暖的,吹入我的颈项。
似记忆中的履带被不经意勾动,我看着他,觉得既陌生又熟悉。
然而正当气氛大好之时,却有一把不识相得声音横插进来,说了一句人人都不能拒绝的开场白。“阿弥陀佛——”
我俩一同回过头,见到来者一身袈裟,手中念珠不停拨动,是万佛寺的僧人,便躬身拘礼道:“大师。”
僧人颔首,指了指从远处飞来的燕子,再指了指屋檐下的巢穴,窝里有三三两两的燕子蠕动着,说道:“七处征心,目乃心机之开关。有心者,千里之外,亦能破除万难。施主是个有心人,也是个聪明人。只是途中尘色缤纷,迷惑人心,还望施主谨记,尘色本不迷人,人自迷于尘色。惟有早日堪破其中契机,方可脱离苦海。”
小伙计轻声笑起来:“大师所言极是。只不过我心之所向与沿途障景恰好与大师以为的并不相同。”说完与僧人目光对等,毫不相让,犹如世外高人对决,浑然入境。点点日光尽数撒落在他肩头,愈加衬得他周身气韵如山川高止,如江河远流,目光里有一种坚定,不可轻易拔除。
我不知不觉竟看呆了。
“原来如此,请恕老衲失言了。”僧人一脸惋惜,叹着气飘然远去。
我听得云里雾里,刚想问小伙计,却被他一把拉住,问道:“怎么,不要我帮你放纸鸢了?”
经他提醒,我才发现时候已经不早了,赶忙拉着他奔往祭祀****。
用武力强行征用了一块空地之后,我打开自己糊的纸鸢,向他展示一夜未睡赶工出来的杰作,昂首得意道。“怎么样?”
小伙计仅看了一眼,指着上头我亲手画的小人,装作若无其事的问:“这…这两个小人,麻花辫的是你,三根毛的是谁啊?”
“薛煜琛呀。”我不假思索。
他听到我的答复面色显得很凝重。片刻后,指向半空中的一双纸鸢再问:“既然你的三根毛是薛煜琛,那那只老鹰又是谁?”
不远处,一只老鹰描了一个大大‘薛’字,自然是薛煜琛。旁边那只翩然的蝴蝶不用说,十成十就是白雅问。
我望着天空的眼睛突然有些发酸,怔忡间,一气将线头扯断。
纸鸢失去控制,在天空一阵胡乱飘飞,最后不知去向。
小伙计惊讶道:“你忙了一夜,怎么不要了?”
我垂头不语。
半晌,他伸出温热的大掌轻轻揉了揉我的顶心。
我猜他多半以为我醋了,伤心了,但其实是他搞错了,我解释道:“我只是觉得,纸鸢就该是天上的飞的,你让它被一根线牵着,多难受呀。不如放了它吧。”就像你,龙游浅滩受困于我江汀阁这一方小小市井人家,青瓦白墙,他日飞鸟各投林,池鱼归故渊…你…不会是我江汀阁一辈子的伙计。当然这话,我只在心里说,他并不知道。
他听完我的解释,摸着下巴沉吟道:“唔,你可有听过庄子的典故,子非鱼安知鱼之乐?”
“嗯?”
小伙计笑望我:“你又不是那纸鸢,你怎知他不喜欢被牵着?说不定他就喜欢被人管,特别有安全感。”
“啊!”真是奇特的言论,“是么…?”
“是啊。”他点头,“你看你不松手,他飞来飞去玩得累了就随你回家,你要是一松手,他就只能飞走了,无依无靠,多可怜啊!”
虽明知他说的是歪理,我心底却隐隐有几分欢喜,在他第三次跟我保证‘真的,纸鸢就喜欢被牵着’之后,我便兴冲冲的领着他去看祭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