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武英殿门口,冰雅站定,转身看向八阿哥,“八阿哥是否有话要说?”在心底催促道,有话快说!在这磨几磨几,真是个温吞水啊!还让不让人安身啦?
八阿哥一脚跨过门槛,和她擦身而过,不急不徐地道了声“是”。也不去理会身边的某只猴子是否不快,随手挥去周围的闲杂人等,环视一周后,自顾自地往藏书的架子处走去。
冰雅只得跟过去,气鼓鼓地盯着某只温吞吞的后背。心里不住念叨,你倒是快说啊!早死早超生,这样吊着活受罪啊!也没见过这么折磨人的!估计她那表情,已经可以去演咒怨了。
走到某一排书架前,八阿哥转身、修长的手指轻轻拨掉落在冰雅肩上的雪,顺势摸了下她垂落的发丝。冰雅突然觉得脸上暖烘烘的,不知是不是屋子里升起了炭火,四下张望。
八阿哥目不转睛地盯着她看了会,从袖口里掏出一个**。执起她的手,把**塞进她的手里,说道:“这是那天原本要送你的,所以才会去找你。”
冰雅试探性地看了八阿哥一眼,打开**,里面是一串白水晶。拿在手上,迎向阳光审视,透明的白中参杂着淡淡的云雾,却又有浑然天成的感觉。虽然水晶在现代是……等等,白水晶?绿幽灵?握在手里的冰凉,让她感知到一个最真实的真相。兴许从庙里求来水晶的那一刻起,她便已注定了要来到这“鸟不拉屎”的地方。记忆如泉涌,翻腾着,一下子全回来了,21世纪的绿幽灵手串,坠马事件的前因和经过。怔怔地盯着手中的那串冰凉发呆,下意识地摸了摸左手手腕处。这里原先带着的绿幽灵,没想到竟是这么得来的。那么现在自己究竟是在冰雅的记忆里替她活着,还是在自己的梦里感受着冰雅的记忆呢?究竟是庄生,还是蝴蝶?一阵悲凉袭上心头。
冰雅的脸上一阵红、一阵青、一阵白……不同的颜色渲染着,像是在她的脸上开起了染坊。到最后又都暗淡了下来,似是蒙上了一层淡淡的灰色。望见八阿哥眼中渐渐浓重的焦急,酸楚一下子捅到了心口,窜到了眼中。
八阿哥急急地问道:“你,你怎么了?那天是我不对,话说的重了……”
冰雅眨眨眼睛,把眼泪闪了回去,朝他嫣然一笑。“可不可以不要?”把水晶塞回给他,“不是不喜欢,只是我不能收。或者你就当作是我不喜欢吧?!”
如果不收这串水晶,是否就可以不用穿越到这没有空调、没有电器的年代?是否就可以不用感受那坠马时的心痛、悲愤、无助和恐惧呢?不知道自己这样做,是否因此就能改变历史,改变他们几个将来的命运呢?阿其那、塞思黑,曾经为他们惋惜过;康雍乾三朝的文字狱灾难,那些被满门抄斩、灭九族的人们,曾经为他们伤心过;因为清朝的闭关自守,遭致后来的八国联军、火烧圆明园,甚至后来的南京大屠杀,是否都可以避过?虽然喜欢历史,虽然好奇那许多的未解之迷,但从没想过要真的将自己置身于历史的洪流中,与他们同声共死。即使是再如何地熟知历史,或是善于游水之人,也怕是终究要被那历史的洪流给湮没吧?何况是她这等对历史一知半解之人?
八阿哥迟疑地握着手里的水晶,神色担忧兼万分困惑地凝睇着她。冰雅原先多变的神情,眼下已是黯然神伤。他踌躇不定,不知是否该将她这串白水晶再塞给她,悬在半空中的手微微有些颤抖。
“它很漂亮,八阿哥会找到更适合它的人。”冰雅在心里说着,我想起来了,全部都想起来了。如果你只是为了让我想起,而不再继续“失忆”,那么你已经做到了。
原来她一直都没有“失忆”,至少在大家看来是这样,但谁也没揭穿,由着她想装到什么时候是什么时候。至于她让舒淑受惊的事,在因她差点命丧悬崖后,也就不了了之了。皇上也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装做什么都不知道。太子和十三阿哥也选择了缄默,所有的人都不告诉她究竟发生了什么,许是都等着她自己想起来吧。她也未曾去问过锦瑟,因为不是她失忆,而是她自己什么都不愿意想起。
冰雅望着八阿哥,笑着坚定地说:“我想起来了,全部!”所以我才更不能收下它呀!你,可曾明白?
屋外的雪依旧纷纷扰扰。记忆的胶片开始倒带,回放……
康熙三十四年八月,康熙帝去木兰秋狝[3],点了一干人等随扈。八阿哥胤禩、七格格宜尔哈、郭罗络家的冰雅、瓜尔佳家的舒淑也都在列。冰雅早年是由自己的外公安亲王岳乐拉扯大的,后来安亲王过逝后,并未回到明尚额附府上。那年却被意外地接进了宫,从此便住在了绛雪轩。之后,常常和那些个阿哥大闹紫禁城,只要不是很过分,皇上通常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众人也渐渐地当这“冰雅格格”是后宫的一位嚣张跋扈、又不可得罪的主子,小心奉承着。
大清早,单儿堵在帐子外,对冰雅格格俯身道:“格格吉祥!我家格格还没梳妆好呢。请格格稍等片刻,奴婢这就去通传?”
“不用!”冰雅一把掀开帘子闯进了舒淑的帐子内,嚷嚷道:“舒淑,我们骑马去吧?这风景可好了!”
恬儿刚替舒淑梳好辫子,舒淑十二分为难的看向冰雅,惋惜地说道:“可惜我不会呀!”
“没关系!我可以教你,走吧?!”冰雅一把拽过舒淑,就拉着她往帐外的马厩走去。一边直直地往前冲,一边回头笑着对舒淑说:“来这里不骑马,太可惜了!等于没来!”
“啊?改天吧?”舒淑一边由冰雅拽着往前走,一边侧头向周遍环视,似乎在搜寻着什么。
“不必担心,有我呢!”冰雅停下脚步,看向有些紧张的舒淑,拍着胸脯保证道。发现舒淑还是有些不安、局促,便低声问道:“怎么了?”
“啊?没事。”舒淑愣了下,转而又道:“可我都还没有马呢?”
冰雅咯咯笑了起来,“呵呵,我当是什么事呢!马厩里多的事,随便挑一匹吧!”
“那我们走吧。”舒淑犹豫了下、执起冰雅的手,两人向马厩走去。
栅栏前,冰雅看看那些马儿,又看看舒淑,微笑着说:“我们今天就先选马儿吧?选好后,今天先让它熟悉熟悉你,明天再上马!”
“好。”舒淑眼中闪过一瞬亮光,侧头朝冰雅笑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