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人身形飘动,一箫挑开刀身,“铮”的一声大响,反刺帅孤裂胸膛。
帅孤裂回刀防守,那人抢得先机,一瞬间攻出三十六招。
帅孤裂非但不退,反挥刀而上,只听“呛啷呛啷”一连串金玉爆击声,两团人影挟着碧影冰光,秋好日晴之下,竟似有丝丝冷气流动。
凤无忧站在场外,望着正在过招的两人,很有几分担心。
帅孤裂的武功诚然不错,但那人却也不遑多让,两人相较,很难说谁高谁低。
俞宁也是这么想的,扯扯凤无忧的衣袖:“七七,你说谁会赢?”
凤无忧头也不回地道:“当然是帅大哥赢。”
俞宁奇道:“你怎么看出来的?”
他都看不出来的东西,她能看出来?
凤无忧道:“你是肉眼凡胎,看事情只能看到表面。哪,我跟你说,你闭上眼睛,试着用你的心灵之眼去看……对,就是这样……你看出来没有?”
俞宁闭着眼睛,竖着耳朵,一边听战场的动静,一边很实诚地道:“没有。”
“噢!”凤无忧恍然大悟,“我忘了,你缺心眼。”
话音落地,被俞宁逮住把脸颊捏成猪头。
两人打闹之中,便没留意战场,忽听到一声裂云般的长啸,急忙回头看去,只见帅孤裂已与那人分开两端。
帅孤裂宝刀平举横于胸前,而那人箫刃斜挑,刃上有一粒殷红血珠滑落。
凤无忧面色微变,转眼瞥见帅孤裂平举的刀上,托着一粒红红的耳饰,立刻冲上前去:“帅大哥,你真了不起。”
“运气不错而已。”帅孤裂微微一笑,从刀面上拿下那粒耳饰,递给她,道,“拿好,别再让人抢了去。”
“运气岂止不错,简直好极了。”凤无忧笑嘻嘻地接过耳饰,“这都是帅大哥的本领高。”
这句话不算拍马屁,而是发自心底的感动夸赞。
帅孤裂也知道,即使这只耳饰抢回来,自己也不会再戴了,但他就是要抢回来帮她出气,这位大哥真够意思,自己以前还偷他的马,真不是人……还有,刚才她虽然没有注意,但用脚趾头想也知道,必是帅孤裂为了抢回她的耳饰,所以被对方趁机所伤。
她看看神态自若的帅孤裂,不知道他的伤势如何,但却只能把担忧压在心底——装也得装出“俺大哥伤很轻,只是划破一层油皮”的样子,说啥也不能坠了帅大哥的威风。
她一边嘴里嘻嘻哈哈,一边用眼睛示意:“帅大哥,你没事吧?”黑衣染血,看不太出他的伤势如何。
帅孤裂微一点头,他的左肋被箫刃划了一下,入肉不足半分,便被逼退开去,所以伤并不重,而且早已点了穴道,止了血。
这时,俞靖迈着方步走上前去,一向面瘫的脸上,竟然也露出笑容,道:“帅贤弟领教完了,我也来试试。”
凤无忧悄声对俞宁道:“你哥真不要脸。”
这么无耻的话,从他嘴里说出来,居然跟“有耻”的一样。
俞宁狠瞪了她一眼:“这还用你说!”
要脸的能当他哥么?
那人显然也与凤无忧和俞宁有同样的看法,闻听俞靖所言,眉头微微一皱:“车轮战?”
凤无忧抢先道:“只是车轮战而已,你就知足吧。”
惹急了大家来个群殴,你能上哪儿说理去?
那人明显涵养比较好,对凤无忧这一番无耻之言居然甚有免疫力,闻言只笑了笑:“车轮战也无所谓,只是我想知道,你们究竟要派几个人出手?”
凤无忧道:“你跟天世子打完了,跟帅公子打;跟帅公子打完了,跟俞阁主打;跟俞阁主打完了,跟俞二少和我和老竺头打;跟俞二少和我和老竺头打完了,再跟天世子打……”
总之,什么时候被打倒,或者累死,什么时候算完。
这一番话简直不要脸至极,所有人望着凤无忧的脸皮都觉匪夷所思,纳闷这姑娘究竟是怎么生出来的。
俞靖尤其悲愤,就这样一个人,也好意思骂他不要脸?什么世道啊真是的!
竺元之忍不住问道:“七小姐,凤财神和凤夫人,在生你之前,是不是吃了什么不该吃的东西了?”
回头告诉老婆,自己家的食谱之上,绝对不许出现这种东西。
凤无忧对这种明显没有营养的话,置之不理。
那人优雅完美的面孔终于崩裂,道:“听七小姐的意思,这是打算不要脸了?”
凤无忧笑道:“你也缺心眼吗?脸那东西是奢侈品,是装起来给外人看的,这里的都是内人,要脸干什么?”
除了俞宁,天镝暗、帅孤裂、俞靖和竺元之四人或者果断、或者悄悄、或者不着痕迹地离开几步,以实际行动表示自己跟她绝对不是“内人”,所以不要脸的事跟他们没关系。
凤无忧瞧着身周空出的一大片场地,心里骂了两声“伪君子”——此称呼单指俞靖和竺元之两人。
那人窒息片刻,不怒反笑:“如此说来,七小姐也要下场跟我动手?”轻轻踏前两步。
凤无忧立刻向后跳了两步,一指俞宁和竺元之,道:“我们是三人捆绑的。”
俞宁点头附和,而竺元之则一脸嫌弃:“我才不和你捆绑。”丢不起那人。
凤无忧瞪着眼睛道:“好呀,那我跟你赌,如果你单打独斗在这位仁兄手里撑过三招,我给你洗脚洗袜子当牛做马从此再不捣乱。如果不能,以后你当丫鬟我当护法。”
她实战经验丰富,虽然武功马马虎虎,但练就一双毒眼,知道竺元之的功夫比自己强不到哪里去,而那个人却有跟天镝暗一战的实力,所以她打这个赌是稳赢不赔,就是不知道竺元之能不能从那人的箫刃逃命活下来割地赔款。
她脸上幸灾乐祸的表情太过明显,竺元之自是猜知她的心意,冷冷地道:“我为什么跟你赌?”
“不赌你就是怕死。”凤无忧道,“以我的经验哪,越怕死的人,死的越快。像你都一把年纪了,还怕死怕成这样,实在太少见了。说好听的吧,你是有自知之明,说不好听的呢,你压根就是行尸走肉,嗯,你这么活着,活一千岁和活一天有什么区别,天天混吃等死白拿银子,惭愧不惭愧啊你……”
她的言辞不算狠毒,攻击力也不高,但一张小嘴马不停蹄,如江水滔滔,连绵不绝,令听者闻之想自杀,见之想杀她。
竺元之额头青筋暴起,偏偏还要维持风度,因此十分辛苦。
这一大串罗哩罗嗦攻讦,令其他人也有一种要疯掉的感觉,俞靖忍不住道:“天公子,你家的这个四等丫鬟,实在太欠管教了。”
天镝暗默默地以袖遮面,他教导无力啊!这姑娘八成是教不好了……
“俞阁主以为天公子也像你这么笨呢?”凤无忧瞧着俞靖告状,天镝暗没理,心情一好,顺手一记马屁拍过去,“天公子这么天姿卓越的人,早就知道,谁跟我认真,谁就输了。”
耳听得凤无忧与“内人”们起内讧,那人忍不住叹服道:“如果七小姐是与我比嘴皮子,那我甘败下风。”
凤无忧毫无兴致地道:“我懒得跟你比。”
那人微微一笑:“那些玩具,七小姐还喜欢吗?”
你个死变态!
凤无忧丝毫不给面子,撇撇嘴道:“喜欢的谁会丢啊!喂,我说你是拾垃圾的吗?”
那人也不生气,笑了笑:“好,回头我再送些别的东西过来。你是喜欢东海的紫鲛云绡呢,还是京城的碧雪银纱?把川西的名厨赵大顺给你做厨子如何?代步的送你安西大将军那匹宝马照夜玉狮子怎么样?再把庐山凌烟阁送你小住好不好?”
这四种涉及衣食住行,居然都是平时凤无忧甚为喜欢的。
凤无忧脸色发青,大怒骂道:“你个死变态,我喜欢你老娘的内裤,你肯送么?”
话音未落,眼前光影一闪,一道碧影如毒蛇噬喉而来,她大惊之下,纤腰一拧,人已向后折去,耳听得“铮铮”金玉相撞之声,抬眼一看,天镝暗和帅孤裂正从她身前缓缓退开,那人身形后射落在一棵树上,嘴角挂着一丝血迹。
刚才那人的突袭和天,帅二人的阻敌,宛如电光石火,一合即分,各回各位,快得就仿佛是幻影一样。
然而凤无忧知道这不是幻影。她摸着自己的颈子,吓得几乎丢了半条命。
帅孤裂拉下她的手,向她的颈子看去,还好还好,脖子没什么事,只是肩上落着几茎发丝。
那人竟然于眨眼之间,便割断她的头发,这种攻击的速度和精准,是何等惊人。
显然,如果不是天镝暗和帅孤裂出手快,凤无忧绝对不会只被割断几茎头发就了事的。
“别怕别怕!没事!没伤着!”帅孤裂安慰地拍拍凤无忧的头。
“我……我不怕……”凤无忧失魂落魄地道,“就是腿有点哆嗦……”
天镝暗、俞靖、俞宁、竺元之,尽皆:“……”
那人虽然在两大高手的攻击之下受了不轻的伤,但却毫不介意,淡淡地道:“七小姐,在我面前说话,你最好斟酌一下。”
天镝暗凤眸中杀气隐现:“我的人,还轮不到你来管教。”
凤无忧有人撑腰,顿时鼓起勇气,三步躲到天镝暗身后,从他手臂下探出头来骂道:“你个死变态,之前那块绣帕,你从哪里偷来的?”
她一向欺软怕硬,虽然有天镝暗和帅孤裂撑腰,然心知此人绝对没有竺元之和俞靖的好脾气,所以终究不敢再口出恶言。
那人微笑道:“自然是从一个身高五尺六,腰围也是五尺六的胖老头身上取来的。”
凤无忧又惊又怒:“你把他怎么样了?”
你爹才是胖老头呢!我家财神爹才是胖中年好不好!
那人微笑道:“我想把他怎么样,就怎么样。七小姐你又能怎么样?”
“我——”凤无忧想撂几句狠话,可是对上这个人,自己绝对没有耍狠的资本,因此一时想不出有威慑力的词来。
天镝暗淡淡一笑:“她不能把你怎么样,我能。”
那人脸色微变:“你不怕和我两败俱伤么?”
天镝暗道:“伤的只会是你。如果不信,不妨试试。”
那人“啧”的一声,侧头看看他:“天世子,下的本钱太大,别到时候得不偿失。”
天镝暗道:“此言何意?”
那人道:“你打的什么主意,瞒不过我,也就是这脑袋里全是浆糊的傻妞,才会信你。”
凤无忧怒道:“谁是傻妞?!”你妈才是傻妞,否则怎么会生出你这么个死变态!
那人对她一笑:“想知道答案么?”
凤无忧咬牙,她要回答说“想”,那才真是傻妞了。
那人下巴一扬:“想知道答案的话,到前面见吧。”
身如云起,鹤般掠过碧潭,穿入林中,一闪而逸。倏忽来去,来无声,去无痕。
“喂,死变态,你别走!”凤无忧往前冲了两步,一看别人根本没动,她哪儿敢一个人追敌啊,只得又跑回来,“干吗放他走?”
她爹的下落还没问清楚呢。天镝暗瞟了她一眼,没有理会。
帅孤裂笑笑,道:“别担心,前方还会再见的。”
凤无忧一怔:“前方?”忽然省悟,“迷雾谷!”
要进迷雾谷,必经失魂林。失魂林山高草密,杂树横生,林中沼泽陷阱密布,毒蛇野兽无数,生路死路乱如蛛网,即使当地的采药人和猎户,也很难摸清,便是有幸进入,也未必能活着出来。
天镝暗、帅孤裂、俞靖等一行人马,向山中行驶不过数里,山林渐渐茂密,雾也渐渐浓了起来,此处已接近迷魂林外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