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四方国使臣的离开,连同几日狂欢的热闹也一并带走了。
江城下起了细雨,空气中满是泥土及青草的清香。天空阴沉,异常压抑,前些日子册封太子大典与太子大婚两大喜事的欢腾,并未持续很久,在四方国使臣离去之后,一切又恢复了江城一贯的气氛。娱乐场所依旧繁华热闹,居民之地寥寥几人。
阿珠望着院子里的桃树出神,身边穿着宫服的姑姑是阿珠进宫之后,皇后娘娘赐给她的,她本不愿要,奈何李凩菫道了声收下,她便不再拒绝。阿珠现今十岁,实在稚嫩,李凩菫府上有三个夫人,都不是省油的灯,皇后怕她受欺负,便派了两位嬷嬷照顾着她。一位秋姑姑,一位月姑姑。二位姑姑年纪不小,在宫内也是有些日子,大风大浪都经历过,料想九王府内的夫人也不会比宫内的厉害了。
阿珠侧脸看了眼秋姑姑,秋姑姑对她点头一笑,她微微红颜,便将头转向一边。她受父皇母后所宠爱,从不与外人说话,时常与她说话的便是母后,用手指数数,也能知道自己拢共和多少人讲过话。所以,阿珠格外怕生,但她却不害怕李凩菫。从第一眼见到李凩菫的时候,她便对李凩菫有极大的好感。只因李凩菫长相如女子,便同她姐姐一般,且他一笑,好似桃花漫开。阿珠想起李凩菫,便起身。秋姑姑见她有动静,赶紧行礼而后道:“太子妃娘娘,您要去哪里?”
“...阿...阿珠,想见李凩菫。”
“是,不过太子妃娘娘,在奴婢面前直呼太子之名也就罢了,切不可在他人面前也这般啊。”
“可....可李凩菫说,叫他名字就好。”
“太子妃娘娘,这是礼数,以后您称呼太子,殿下二字即可。”
“....好,你带我去见李...殿下吧。”
李凩菫并未在府中,秋姑姑领着她去的时候,只见银姬抱着玉娘在外廊坐着,一丫鬟伺候身旁。秋姑姑抬着阿珠的裙摆,两位丫鬟给二人撑着伞。没瞧见李凩菫,秋姑姑便提醒阿珠回去。阿珠在院门望着外廊,许久,便启步上前,吓得秋姑姑紧张的跟上。
银姬没想到太子妃会来,抱着孩子逗闹的时候,便见阿珠甩着两手臂疾步走来。银姬一愣,慌忙站起来,将玉娘放回身后的摇篮里,对着阿珠行跪拜礼。阿珠见她跪下,便停止脚步。秋姑姑没想到娇小的太子妃走的呢么快,快步的走去才追上,待停在阿珠身边,她整理衣摆,端出一副盛气凌人。
“我知道你,你几日前与另两位姐姐来见我。”
“是。”
“月姑姑回绝你们,所以我都没能和你们见面,你叫什么名字?”
“妾身银姬。”
“银姬....我叫阿珠。”
“是。”
“那个...是谁的小孩儿,我能看看吗?”
银姬微微抬头,双眼盯着阿珠看了一会儿,想想她现今不过十岁,与玉娘一样都是孩子,定不会出什么大事。银姬便起身退至一旁,阿珠兴奋的跑上前。摇篮里是李凩菫的孩子,胖乎乎,好似面团般。阿珠对那孩子笑了笑,继续问那孩子的身份,银姬答语。阿珠便惊奇的转身,望着银姬许久才道:“李凩菫的孩子吗?”
“是。”
“她叫什么名字?”
“尚未取字,不过唤了个乳名,叫玉娘。”
“玉娘?阿珠也是乳名,阿珠本名叫慕容栩栩,好听吗?”
“好听。”
见太子妃和银姬聊天聊得极好,没了怕生的症状,秋姑姑也是欣慰的一笑,离二人远些,远远观望。不知过了多久,阿珠望着玉娘说话说的乏了,便支着摇篮睡去。银姬望着她酣然大睡的样子不知所措,秋姑姑也是站着冲了瞌睡,待惊醒,就见李凩菫来至身旁。秋姑姑慌忙的跪至一旁,低着头不敢瞧他。银姬正拿阿珠没法,不知李凩菫已经回来。李凩菫见银姬不知从何下手将阿珠抱开,便自己上前将阿珠抱起。银姬一愣,望着李凩菫后打算行礼,李凩菫摇头,她便没再行礼。李凩菫将阿珠抱进屋内,放在床榻上,为其盖上被子才转身去往银姬处。李凩菫回来时,雨已经停了,太阳却没出来,不过并不妨碍银姬离开。李凩菫抱起玉娘,对银姬一笑,此般才子佳人的景象确实般配,秋姑姑只是晃着脑袋,惋惜银姬身份。若银姬是达官贵人之女,定是太子妃的不二人选。
众人离开之后,李凩菫才慢慢走进屋内,喝了杯茶,准备躺下休息。方至床边,见上面那小家伙躺的东倒西歪,皱了眉头,便自个拎了个绣枕、取了个貂毛披风到外廊睡觉。
阿珠醒来,已是傍晚,她慢慢下床,揉揉眼睛,便往外走。走到外廊,见一人儿横躺在那,悄悄接近,虽是害怕,但还是壮起胆子瞧那人儿是谁。见是李凩菫,阿珠松了口气,上前坐在他面前,望着他睡颜。本想多看看李凩菫,却没想到肚子如此不争气,竟咕噜咕噜叫起来。李凩菫动动眼珠,睁眼醒来。见阿珠坐在自己面前先是一愣,而后坐起,伸手摸了摸她的头:“你起了?”
“李...殿下。你怎么睡在这里?”李凩菫本叫她不必叫自己殿下的,那孩子不似北苍皇室公主那般端重,她确确实实只是个孩子,李凩菫并不打算让她那稚气染上了北苍的污浊。
“我说了,你可叫我李凩菫。”
“可是秋姑姑不给我这么叫你。”
“阿珠,秋姑姑听我的,还是我听秋姑姑的?”
“嗯....秋姑姑听你的。”
“那你为何听她的,不听我的?”
“嗯....李凩菫说得对,阿珠应该听李凩菫的。”咕噜咕噜.....
“你,饿了?”
“阿珠....肚子也再叫李凩菫。”
李凩菫淡淡一笑,抱起她走出院子,正好遇见一丫鬟,招呼她下去备膳,他便与阿珠留在花园中用食。
【二】
阿珠知道李凩菫的院子怎么走之后,便不用秋姑姑带,自己无聊便往李凩菫那跑。只是李凩菫繁忙,顾不上和她玩,她便自己在府上瞎逛,便走到了仲夏木凉的院子。
那人儿眼睛蒙着面纱,蓝色的衣裳好似在四方国所见的大海,但却不似大海的波涛汹涌,相反他倒像小潭的清澈幽静。他坐在带轮子的椅子上,因为蒙着眼睛,阿珠不知道他是否看得见。或许,他只是蒙着眼感受空气中来自春的气息。阿珠也不知道他的腿是否真的不能用,或许他和自己一位哥哥一样,只是懒罢了。阿珠悄悄的靠近他,越是靠近,他身上的清香也就越发浓重。阿珠走到那人儿面前,他样子真是俊美,与穆赫世子不相上下。阿珠本想将他与慕容宁比比,却也比不出来,只因二人本就不是一种类型的俏丽。
阿珠对他说话,可他不回答。阿珠在他眼前晃动手掌,他毫无反应。阿珠伸手想去捏他脸蛋,看看他还活不活着。还未接触到,一人儿快速闪过,将仲夏木凉拉向后,远离阿珠。阿珠定神,瞧着更像海水的蓝色眸子的花翕,许久才回神道声:“大海的神灵....”
“我并不是什么大海的神灵,你是何人,怎擅自闯入这院子?”
“我?我叫阿珠,是太子妃。”
“太太...太子妃?”
“这个漂亮的哥哥是谁?不...李凩菫比较漂亮...也不对,李凩菫是...用穆赫的话是...啊!倾国倾城,李凩菫是倾国倾城。”
“太子妃娘娘,这里并非您该来的地方,请离开吧。”
“可我想知道他是谁,我不会打扰你们,能让我留在这里吗?求求你,没人陪我玩,我不知道该去哪。”
“可...”
花翕只说出一句话,便被仲夏木凉拉了下,她低头看着抬起头的仲夏木凉,而后伸出手,仲夏木凉在她手上用食指写字,她又回了他的问题。一来二去几次,看的阿珠兴致大起,也想加入玩玩。仲夏木凉在花翕手中写下可以让太子妃接近,花翕才同意阿珠接近仲夏木凉。
阿珠在仲夏木凉手上写字,她写的明明是四方国的字,可仲夏木凉却能懂,也能一起写出四方国的字来。如此,阿珠便更对仲夏木凉产生好感,时常来与仲夏木凉闲聊。偶尔聊的忘时,便见李凩菫急匆匆赶来,将她拎了回去。
现今阿珠,算得上是仲夏木凉一位小知交。
【三】
秋姑姑着急的找着太子妃,阿珠今早起来梳洗之后,便不见踪影。最近,阿珠总不规矩得待在屋子里,喜欢到处跑。她到处去玩耍本也不是什么大事,只是她总不带着丫鬟,若是出了什么事,终归会怪在丫鬟姑姑的头上,她们可承担不起这罪责。
李凩菫看着秋姑姑跑过长廊下,知道阿珠又不见了,却也没有心思去找她,叹了口气,自己回寝院去。李凩菫取的这太子妃,一点太子妃的样子也没有。不过也不能怪她,她还是个孩子,爱玩爱闹是天性,也是最为珍贵之处。
李凩菫走入寝院,进入长廊,便从流苏间看到红堇树上坐着个华衣女孩儿。他便疾步走到外廊,便见树上坐着个身穿锦衣华服的女孩坐在上面。李凩菫急忙走到草坪上,抬头望着那孩子,大叫道:“阿珠,你怎么跑那上去了?危险,别乱动,我让他们搬梯子来。”
“李凩菫,我还不想下去。”
李凩菫微微愣住,叹了口气坐下才道:“随你吧。”顺势躺下,望着蓝天,也看着阿珠。见她双目含水,明眸远望,疑惑的问道:“阿珠,你在看什么?”
“我在看四方国,在那....那有我的宝藏。”阿珠不过是个孩子,可说起这话来,却让人有些不知所措来。她伸手指着远方,不知道指的方向对不对。阿珠呢么小,就失去了自己的宝藏,也离开了自己歌颂的故乡。
“阿珠,我教你唱一首歌吧。”
“好啊。”
“让我们荡起双桨
小船儿推开波浪
海面倒映着美丽的白塔
四周环绕着绿树红墙
小船儿轻轻飘荡在水中
迎面吹来了凉爽的风
后面我不大记得了,就教你唱一半吧。”
“这歌真好听,你教我唱吧。”
悦耳的歌声飘荡在寝院上空,李凩菫一声声教着阿珠。记忆也慢慢在脑海中显现,这首歌,孩童之时,谁都有唱过,纵使经过了呢么久的时光,安妮依旧没有忘记。
“李凩菫,你也有想念的地方吗?”
“没有...我有的,只是想念的人。而那人,再也不会出现了。”
“为什么?”
“因为他去了天堂。”
“天堂?那是什么地方,很远吗?”
“遥不可及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