失去之后,再没有什么想要得到,人总在失去之后方知何为珍惜。
李凩菫错过了夜玉琅,也愧于仲夏木凉。
有时想起夜玉琅来,李凩菫免不了悲痛,他时常想,自己穿越到这里来,是不是一个错误。若是没穿越到这里,也不会见证夜玉琅的死。说实话,如果可以重来,他不愿意认识任何人,从一开始就当游手好闲、欺男霸女的九王爷就好了。
话说回玉娘出世之后的第三天,李凩菫进宫见皇后。御花园内,李凩菫遇到了父皇的妃子。梅妃穿着藏青色的衣裳,白线绣花纹,下摆蓝裙,端庄知礼的模样。李凩菫不识她,也不知该如何称呼,只能呆呆望着她。身后太监见到李凩菫停下,且不给梅妃行礼,便小声提醒下,李凩菫才缓缓拱手说道:“儿臣请梅妃娘娘大安。”
“免了...若是不急,可否一品本宫泡的茶。”
“乃儿臣大幸,谢娘娘。”
梅妃转身,宫娥搀扶着她走进亭子里,李凩菫随后。几人步入亭中,宫娥们连忙摆上烹茶的四宝,即玉书(石畏)、潮汕炉、孟臣罐、若琛瓯。李凩菫便静静看着她摆弄,梅妃举手投足皆雅气至极,仿若茶园梅花盛于掌中。随之,阵阵清香散开,似梅香又似茶香,到底是分不大清了。梅妃给李凩菫递去一杯茶,李凩菫接过微微点头,品了一口,入口温,口齿留香。说来茶,李凩菫一知半解,算不得儒雅之人。李凩菫双眼微抬,看着梅妃若有所思。找他李凩菫的人,不可能只是为了让他品一杯茶呢么简单,大抵是有话要与他说的。
果不其然,梅妃终于启齿:“本宫一生无子,幸于十多年前得一子,可那子却非本宫所生,乃为陛下未成帝君之时所宠爱的侧妃所生,名为....李凩檀。”
听到李凩檀三字,本无兴趣的李凩菫两眼突明,望着梅妃不再晃神。梅妃抬手抿了一口茶,而后叹了口气继续道:“李凩檀七岁丧母,到本宫这来的时候,那孩子的魂好似随他母妃去了般,好不容易才被本宫养活了。他一心想护本宫平安,只为报本宫养育十多年之恩,可本宫早已看破生死,不在乎那些个,只愿他安于一生,乐于一世。九王爷,你可听明白了?”
“娘娘...恕儿臣愚钝,不知你话中之意?”
“六王爷是因为想报本宫养育之恩所以才参与夺嫡,本宫多次相劝也无济于事,他依旧要挤入朝廷。可不知为何,他竟突然收手,远离江城而去,本宫明白,那与九王你脱不了关系。本宫今日不为别的,只为求你一个承诺,你可护他一世安宁?”
李凩菫捏着茶杯的手不由加紧,微微失神之后才笑着站起,向侧边走了几步,而后携衣摆而跪道:“儿臣在此向梅妃娘娘承诺,粉身碎骨也护他一世安宁永乐。”
梅妃听了他的诺言淡淡一笑,心事已了,也无牵挂了,道了声阿弥陀佛,便离开了亭子。李凩菫站起,望着她离开的背影,她额上的银发尤为明显,想来照顾李凩檀这件事她极是用心。
望过皇后,道了玉娘之事后,李凩菫便匆匆离开皇后寝宫,路径御花园却又碰到了一个熟悉之人。二人想见皆是一愣,李凩菫久久不能言语,唯有呆呆望着她,她向李凩菫行礼,道了声从前多受照顾,便要离开。李凩菫不打算让她就此离去,便拉住她,失礼之为终究有影响,轻碰一下,李凩菫连忙回手,而后道:“你怎么会在宫中?”
“妾身是应八王之令进宫来见贵嫔娘娘。”
“妾身?.....本王不知,奴婢自称何时改为妾身了?”
“妾身失礼,竟未告知殿下妾身身份。妾身乃八王殿下的侧妃,颦夫人。”
“颦夫人?你极有能耐,竟然能做李凩徽的侧妃,本王小瞧你了。”
“殿下....想妾身有救你一命之恩,您对妾身说话也该是有些委婉才对。”
“.....所以本王才疑惑,你为何还活着?还成了李凩徽的女人,难道从一开始,你就是别人安插在本王身边的人?”
桐香微微扬嘴一笑,慢慢靠近李凩菫,在其耳边轻语一句:“殿下,聪明反被聪明误,还是愚笨些好。”说完便对李凩菫甜美一笑,道了声礼数,便匆匆离去。
李凩宇远远便看见了李凩菫和桐香谈话的一幕,听李凩徽说,桐香是从李凩菫府上逃出来的,如今宫内相遇,御花园中窃窃私语,李凩宇便越来越怀疑桐香是李凩菫安排进八王府的奸细。
李凩菫回府,方至府门,便见刘管家迎面匆匆而来,在他耳中低语几句,他扶了额头叹口气,便快步进入府中。走至花园,便见银姬、牥阳、尚颜夕、柳嫣儿及一众奴仆跪在地上,头不敢抬、大气不敢喘,皆微微颤抖。而露天石桌上坐着个娇美人,阳光之下,金光闪闪,怀中抱着襁褓之孩,伸手逗玩,嘴角带笑。而那美人儿身边还站着一人,面部无笑,手持一剑。
李凩菫无奈叹了口气,走上前对其行礼:“给皇姑请安。”
“嗯。”
“皇姑...这是怎么回事?”
“本宫也不知,不若你替皇姑问问?”
“诶..银姬,你们跪着作甚?”
“妾身....求长公主勿伤玉娘。”
“原来你叫玉娘啊,来来来..给皇姑婆笑笑。”
“皇姑婆?皇姑,你若有事,我们入院谈,将玉娘交还给银姬吧。”
“这孩子眉宇像你,嘴角像你,鼻子却不像,不如让魔迦割了她鼻子吧,免得今后长难看了。”
“姑姑!”
“打个趣儿,你心忒急,你瞧着本宫像蛇蝎之人?”
“........”
“你不说,心里道是?原来,本宫如此不堪。”说完,从石桌上下来,将孩子递向银姬,银姬见状,慌张上前接过孩子,宽心的松口气。李凩菫双眼紧盯李璇偲,也不说话。李璇偲看着他,眼中带泪,竟有些不舍的意思,好似她马上就要离开了。李璇偲上前摸上他的脸颊淡淡一笑,双眼含情,轻语道:“你曾道本宫是个佳人子,若能得幸,愿娶本宫为妻。本宫允诺,你登基,本宫愿做你后宫一嫔。李凩菫...你终究不懂....我....”李璇偲闭上双眼,眼泪从眼角流下,她没继续说,而是转变话题,深吸一口气继而笑道:“本宫今日来,是有事与你说,四方国的联姻公主,必是你的。”说完,挥袖而去。
李凩菫看了眼怀抱玉娘,满脸幸福的银姬若有所思,之后便转身回寝院。未到寝院,便被柳嫣儿拦下,李凩菫望着她瞪大双眼的样子愣住。就听她说道:“李凩菫,你娶我为妻,我是否就是你的九王妃?”
“你这些天总想法子拦我,就是为了这件事?”
“对。你府上有尚夫人、银夫人,我难道和她们一样?”
“你觉得你不一样?”
“自然,论武,她们比不过我,论家世,料想我西南第一富甲之女,她们也是比不上的。”
“你可想过,你文采不如银姬,且她还生了一女。论制药,你亦不如尚颜夕。你道家世,银姬确不如你,但尚颜夕,你若不知琳琅尚族。孤陋寡闻便又显露出来,如此,你还觉得你能当我的王妃吗?”
“你!李凩菫,我是你明媒正娶的,王妃本就该是我。”
“这事,我与母后说了,母后让你明日进宫,你若能被母后送回来,你就可当王妃了。你若是自愿请求回来,便永不得提王妃之位。”
“好!谁怕谁啊,李凩菫你就等着刮目相看吧,哼。”
柳嫣儿转身离开,李凩菫叹了口气,皇后向他说了,皇帝有意让他娶前来联姻的四方国公主,立了王妃之位,从而才好行太子之礼。千辛万苦,终于到了这一步。李凩菫已经失去仲夏木凉和夜玉琅,今后之事唯有小心翼翼,万分不得半点差池,现在的他已经不敢肆意妄为,害怕又会失去一人。
李凩菫回到寝院,瞧见桌子边一箱木箱,他几步上前打开木箱,发现里面是书信,一日一信,却不知竟有呢么多信件未看。李凩菫嘴角上扬,直接盘腿坐地上,打开一封,看后又还原回去。如此,一直看一直看,看的有些泪目。他想李凩檀了,若李凩檀还在,就能与他畅谈豪饮,饮去千思万愁。信件还未看完,他想给李凩檀写份信,一直是李凩檀给他写信,他却未回过信,这是他回的第一封信。整理思绪,下笔之后,毁了几张信纸,依旧不满。许久,他才写下二字——念郎。装入信封,呼来牥阳,便让他将信寄出,如此才放了心思。
这年不知为何,李凩菫总觉得是犯了阎王,地府缺了鬼神。李凩徽与心爱的颦夫人因不堪王妃侮辱打骂,服毒自尽。坊间的传闻便是如此,可李凩菫知道李凩徽的颦夫人是谁,因此十分想不明白是何人想要李凩徽的命。而李凩宇额蹙心痛,心中认定此事与李凩菫有关,因为大事未成,李凩徽怎会因家中琐事而自尽,定是李凩菫派桐香毒杀李凩徽而后自尽。李凩宇认定是李凩菫杀死李凩徽之后,一心便要报仇,可如果冒然跑去九王府杀了李凩菫,虽报了仇,却也得不偿失。因此唯有忍耐,等待琅州暗卫到达江城,皇帝驾崩之后一举拿下皇位。
李凩菫对李凩徽没有多大感情,之前不过喝了一杯他的喜酒,偶尔见了几面,谈不上交情。但到底是兄弟,所以还是去哭了几声。李凩宇见他之时,差点忍不住上前杀了他,好在他重重给李凩徽磕了头,李凩宇才控制住。李凩菫之所以给李凩徽重磕头,只是因为眼前黑了一下,而后头沉得向下一摔,便重了力道。大概是近来事多,忙的他劳累了。
若非李凩徽的葬礼,恐怕他都不会见到李媛,李媛入了姝礼府学习礼仪,极少出来,到了及笄之年方可出来,寻个皇亲贵族出嫁。李凩菫没与李媛多说几句话,李媛便被嬷嬷带上马车,赶着回姝礼府,李媛不舍,她对李凩菫说:此后之年,再无李媛。
李凩菫不明白她什么意思,只是心中期盼她别做出傻事。李媛的意思,只是要舍去竟有的童真,此后便要变成另一个女子的意思。纵使李凩菫想歪也没办法,现今他无能为力,纵使成了太子,也依旧不能解救她,唯有成为皇帝。
匆匆时日,便是年后,又是一年初春,四方国的公主终于抵达了江城。四方国五皇子慕容宁奉书联姻,愿与北苍交好。朝堂之上,慕容宁苦心查找的女子就在跟前,他如何也想不到,自己心仪之人竟是北苍九王爷。四方国穆赫世子曾听闻李凩菫之容,叹曰:“若不相隔,若非男男,红裳裹,连理合。此后,只羡鸳鸯不羡仙。”这话被慕容宁听去,只当笑柄,再惊为天人,终究是外表,且是个男子,岂不太过女人。可如今,竟有了穆赫世子的心态了。
李凩菫没想到会再见到慕容宁,且知他为四方国五皇子,便明了许多,道了释然,与慕容宁交为朋友。二人虽为尴尬,却还算投机,几日相处,慕容宁心里虽有些惆怅,但也格外高兴。不多日后,李凩菫便娶了四方国的公主为妻,并举行了太子册封大典。李凩菫如何也没料到,四方国只有一位公主,且还只有十岁,脸上稚嫩之气未脱,就似李凩菫的孩儿一般,却也未料,竟是今后李凩菫的正室。娶那孩子情非得已,他并不想祸害未成年人,无奈,若不娶她,太子之位还不知多久才能得到,且四方国联姻是为停战事,若是成了四王侧妃,四方国定是不愿意的,因此,只能由李凩菫迎娶。
这年开头算是不错,李凩菫立了正室,也当上了太子。他与仲夏木凉说道说道,满脸笑容,他想着,离为仲夏木凉了愿的时日也是不远了。写在手掌上的纹路密密麻麻,虽然李凩菫写的快,但仲夏木凉还是一字不落的接收到,他深知李凩菫的雀跃,也明白,今年便是大变之时。太子已立,李璇偲一定会让墨珩下手,皇帝一死,李璇偲也得死,所以,宫变必不可免。李凩菫不可能安然登基,李凩宇费尽苦心可不是为了让别人上位的,且李凩徽之死蹊跷,各种经过不大详细,但仲夏木凉明白,李凩宇一定会迫害李凩菫。当务之急,就是暗中为李凩菫准备将士,以备宫变之时,救助李凩菫。现今仲夏木凉已经是废人,却还一心想着如何走下一步棋,难免伤神,吐了一口血。李凩菫瞧见,紧张的大叫,伸手去为他擦拭,察觉到他手抖动,仲夏木凉伸手握住他的手淡淡一笑,好似道了声无妨。
春风吹到了仲夏木凉的院子里,院中的树发了芽出叶,一片生机勃勃,可惜,仲夏木凉不会再看见了,他能做的,只有感知,感知四周的春风,脑海畅想一片盎然生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