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贼子!”见自家闺女突遭横祸,墙角的老丈忐忑不安的心更是悲怒交加,猛地起身,大喊一声,从屋巷中疾奔过去,很快进了这四面通风的草亭中。
“什么人?”亭子里的几人都是一惊,费荣更是立即转身,将原本挥向女子的明晃尖刀横在身前,直指这向自己奔来的老农。
“你是什么人?莫不是那小和尚的同伙?”牙尖嘴利,字字诛心。说完便动身持刀斩了过去。
费荣自觉很是烦躁,第一次同道子出来办事,耗费了半月不说,还一无所获。道子能忍,自己却不可以忍!眼前这人,居然扰乱自己和道子办事,不论如何,先拿下再说。
老丈急忙侧身,脚若出鸿,带着泥水向费荣腰部直直踢去,双臂更是青筋暴起,黑黝的双手探出,十指如藤,如鹰爪般紧紧扣住费荣双肩。费荣暗道一声可恶,脸色满布阴霾,险险避过眼前老农的狠厉一脚,但是自己双手顿时失去了力气,手中刀已然下垂。
“秦奇!你还看着干甚?”费荣只得干喝一声,只怪自己大意,失了先机,被这老农抓住了自己的软处。
秦奇当然不能像严道子那般冷坐旁观,见费荣被老农一举拿住,在道子面前已是出了丑,便已足够。
“费兄莫慌,小弟助你。”秦奇义正言辞的喊了一声,面带急色,似担其忧。秦奇突步过去,手上动作也是也是不满,双掌若刀,向老农的颈上和右臂劈了过去。老丈顿时手上力道变弱,连忙转身。费荣自然抓住机会,手上使劲,狠狠一刀,斩上了老丈后背,划破粗麻,鲜血憷然溅开,染红了大半衣衫。配合秦奇,费荣将老丈一举拿下!
很快,两人将老丈捆住,费荣狠狠的一脚将这老农踢跪在脚下,才稍稍解气。不过见自家道子还是眯眼冷坐,神色不改,看似平和。可费荣知道,刚才自己的出丑是瞒不过道子耳目的,道子自始至终毫无表态,明显是要考验自己和秦奇的能力。一想起自己的表现更是比秦奇还弱了一筹,一脸阴翳更甚。
在一片惊叫哭闹声中,许应还是很清楚的听到了草亭中的打斗声音,只能不断静心,免得更生灾乱。不过,很快传来了阵阵撕心裂肺的惨叫声,“爹!”“爹,爹……”
许应听得出来,这是老丈闺女的声音,满带哭腔,声竭气弱。老丈出事了!许应心头一跳,想立马冲出去看个究竟。不过,已经微曲的身子又渐渐蹲了下来!许应这一路已经看出来,老丈应该也是已经破了第二难的求道人,实力比自己还要稍强!再者,就算自己打过那俩爪牙,还有一个道子啊!高高在上的道子!这让许应生出了很强的无力感,心中又是焦急又是痛楚。
许应冷静下来,思维飞转。自己贸然冲出去只会被擒,只能宁心静神,屏住呼吸,愈发小心的听了起来,现在唯有静待时机。
“说,你是谁?那小和尚又在哪里?”费荣只能把全身的气撒在这个让自己出丑的老农身上。要不是没有道子指令,自己早杀了他!当下道子没有开口,也没睁眼。显然是不让自己随意杀人,自己必须要在夜黑之前完成自己盘问的任务!
“还真是嘴硬啊?”费荣又是一脚踢了过去,老丈已经头发散乱,满带泥渣,背后还时有鲜血溢出,地上都已经有了块暗红。
“爹,爹!贼人你放过我爹。”女子见状,急忙爬过去把老丈紧紧抱住,双眼通红,嘴唇发白,沙哑的声音却是很有力道!
“你还不说是吧?我看你还说不说?”费荣完全没觉眼前父女情有何感人,只觉得自己已经怒火烧心,完全没了耐性!说完,就一把将脚下这女子抓了开来,扔到地上,右手持刀,刀尖直逼女子那苍白的脸庞!
“你再不说,就小心你女儿的小命难保!”费荣倒是看了出来这对父女感情深厚,嘴角浮过一丝蔑笑。
“呜呜…”
“大人不要啊……”
“禽兽…连狗都不如…。”
“贼人,有什么冲着老身来…。。”
顿时,亭中一片混乱!各种哭闹叫骂声四散开来!亭子正北,坐在本是蒙学夫子位置的青年人虽仍是眯着眼,可眉头却已经皱了起来!原本白皙的面孔显得稍有阴云,双眉微颤,半眯的双眼也成了一条细缝,却像一道精光将自己浑身打量了个遍!费荣和秦奇本来就在暗自观察着道子,看见道子这一反应,两人都打了个冷颤,相互深望了一眼。道子,生气了!
“都别闹!乡亲听我说。”秦奇大喊一声,底气很是雄浑,亭中逐渐安静了起来。在侧眼稍稍看向正北处,察觉道子又恢复了半眯眼一脸淡然的神情,不安的心稍缓。
“我们今日来,希望大家都能和气配合。我本是从这平严村走出来的,自然不会有害于大家。我们只想知道,这半月来,是否有过小和尚出现在这村子周围。”秦奇语气和善,动之以情,晓之以理。自入宁岳书院求学以来,秦奇对自己合纵连横之术是比较满意的。
“所以,只要有人告诉我关于此事的任何消息。大家都可以回家做饭休息了,我们也就此离开,不会再做打扰。”秦奇继续循循诱导。
“大人,我们真的不知道啊!”又是一片哭喊声音此起彼伏!秦奇和费荣脸色更加难看。
场面仍旧是一片僵局,两人都不知该如何处理。秦奇心里顿时也是很气,本身同乡人,相煎何太急!你们这些刁民,说出来又不会死,可不说出来自己不死也得掉层皮。
“好了,先别吵。”秦奇焦急的大喝一声,怕道子脸色又变得难看。顿时,整个亭子静了下来,费荣和秦奇心里突然有了股凉意。
“道子,鄙觉今日真的问不出什么来。说不定,小和尚没有来过这里。”秦奇只能硬着头皮,身子屈躬,不敢去看眼前的男人。
“不会,那小和尚肯定来过。”躺在太师椅上的年轻道子还是眯眼,缓缓开口。
“那怎么…”秦奇有些不解。
“嗯?”道子猛地睁开了双眼,精芒全露,狠狠盯了自己的这个属下一眼!
“属下不敢!”秦奇已经满头大汗,腿部剧颤,跪了下去。
“半月前,寒空寺被灭,可余孽未净。宁道府派过得道高人来过这里,但一无所获。但是,我找人算过一卦,卦象直指此处,我更是花费了数日才到了这里,你们,不懂。”道子说这话气息全变,不再慵懒,而是眼盯前方,目光放空,声音更是带有一丝道义!
“道子,我看这些草民实在桀骜难驯,他们始终不开口,只怕事情难办。”费荣跟着道子的时日比秦奇要早了很多,知道自家道子自入门以来,只等得道!而这次从书院赶来缉拿小和尚这事,更是让道子处心积虑谋划了整整半月!一人得道,鸡犬升天。费荣对这事也更加上心,不过眼前情况很不如意,只能自己狠心了。
“嗯。”稍稍瞟了费荣一眼,道子只是轻轻嗯了一声,就躺道了椅上,神色安静,紧闭双眼!
“这真的是最后一次了!再不说点什么,别怪我心狠!”费荣把本已入鞘的刀又抽了出来,不过,刀上带着血渍。费荣特意没有像往常样经常拭刀保持干净,也不知是从今日何时起,自己喜欢上了刀上带血,满布寒气的感觉。费荣似笑非笑,神色骇人。
不出意料的,又是一团轰隆的叫骂声。不过费荣不再多理,从人堆里拖出一个骂得最凶的青年男子,年纪不大,略显清瘦,不过却骂得是面红耳赤。被费荣抓出来的时候,仍是一脸不惧。
“不过一个刚求得学的蒙生,还真是够有胆色!”费荣面带微笑,脸色妖异。还没说完,就直接一刀捅了过去!
这下人群安静了,也是最安静的一次了!亭外突然起了一声惊雷,大雨倾盆,直浇在亭下众人的心头,声声入耳。
连带着哭腔的老弱妇孺都用双手紧紧捂住自己的嘴。费荣很是满意,对脚下那摊快要淌到自己鞋子的鲜红也毫不在意。不过秦奇脸色有些不大好看,这毕竟都是自己的乡邻,可是一想起自己才跟随道子,这还是第一次为道子办事,想起道子刚才对自己不满的眼神,又想起那句“不得道,终成黄土”……秦奇甩掉脑中杂念,只在一旁冷眼旁观。
“贼人!我跟你拼了。”忽地,费荣见那个被自己一刀重伤的老道站起神,双手握拳,直冲自己面门而来。只是,那身形有些摇晃不定。
原来,躺在一旁的老丈慢慢恢复了过来。老丈暗自观察那个躺着的道子,虽不觉得那是一个善人,应该也不是心狠手辣之辈。更何况,这里是归戍道镇管辖,镇里也是有一个得道高人坐镇的,这些人应该是读书人,更加不敢在这里随意杀人。没想到,真的很出乎意料,他们,杀了人!杀的还是已经向自家女儿提亲的准女婿!老丈平日观这青年为人正派,而且胆量很好,自己也很是喜欢的。但是,就是这个该做自己女婿的青年,就这么直挺挺的躺在了自己身前,死不瞑目!
老丈这次已经快要疯狂,也顾不得自己备受撕裂的痛楚,满是血丝的双眼直盯得费荣发怵,老丈心里也只想杀了眼前这人,为躺在地上的青年偿命!
费荣被那眼神惊了一瞬,不过,见眼前这个身形已乱的疯癫老农,嘴角扯开一抹巨大的蔑笑。只是毫不费力的提开步子,费荣不退也不避,直接持刀跟已到眼前的老农对了上去。
顿时,鲜血如注,地如朱漆。老丈手臂连费荣身子都没碰到就渐渐软了下去,很快,老丈的身形垮了下来,先是瘫跪在地,再慢慢的斜斜倒在了地上。只是,那满是血丝的棕色眼眸睁得极大,失去力道的眼皮无法合上,如同松柏树表的脸庞也绷得发硬发白,而那握拳的双手还是紧紧拽着!
“爹!”
一声再也无法捂住的悲怆声音就在这方天地间回响了起来,无比凄凉。
许应听得心痛如割,身旁阵阵惊雷炸响,陡然山河变色,独留自己靠在屋墙泪落如洪!
一滴滴水珠顺着脸颊,连成了线,潇潇,不停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