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涯孤月血染霜
第三章
八年仇与恨,一夜虎搏龙【四】
水无清直待那文煜走得看不见身影方才转回身子走得几步,便进了客店。其时已没了一个酒客,只有那客店掌柜兀自在柜台算账,那店小二却坐在一边打着瞌睡,竟丝毫没有发觉水无清进来。水无清径自行到柜台前,将手往柜台上一拍。那掌柜顿时给吓了一跳,还未等他生怒水无清便拿开了手,却见那柜台上多了一锭约摸十两黄澄澄的金元宝。那掌柜立时眉开眼笑道:“请问客官有什么吩咐,只管说罢。”随即喊那小二一声道:“小六别再睡啦,快些招呼客人。”那小二迷迷糊糊揉着眼睛走过来,嘟囔道:“谁呀?这大半夜的…”待拿开手睁开眼睛看清了来人,顿时惊喜道:“老先生是您呀。您老可算是回来了!小的这便给您老拿酒去。”说着便转身去了。水无清回头对那掌柜道:“这锭金子,便算是那大老板今日请客钱了。”那掌柜一愣道:“那吴老板?跟客官是一道的么?”“吴老板?”水无清听了一愕,随即立时便明白定是那文煜编造姓名,心下也暗自赞他稳重。当下也不揭破,沉着声道:“吴老板么?许是给人杀了罢。”正好那小二拎了酒过来听到,心里一惊,差点便将酒坛子给摔了。水无清也不理会他们神色,一手拎着那个袋子,一手接过两坛子酒,抱在怀里,“哈哈”大笑一声便没了踪影。直把那掌柜和那小二吓了个魂不附体。
却说那水无清出了客栈,便展开身法,径直向叶雨潇夫妇坟地奔去。他此时全力用功,快捷异常,眼看着转眼便要到了。却忽在此时听得风中隐隐传来人语声。他内力深湛,耳力自是聪敏非常。水无清心知有异,当即顿住身形,运足了耳力听去。虽有些断断续续,却也听出是叶雨潇夫妇墓地方位,一个男子声音似是正喝骂叶雨潇。水无清不待多听,立时提一口真气,使出绝顶的轻功来,身子便如没有半分重量一般飘了起来,脚尖轻轻点在草尖上,悄悄潜行了过去。约摸这般潜行得二十丈,便听得那男子声音清晰了许多,且也能隐约瞧见那坟前走动着一个人影。水无清生怕给这人觉察出来,更是缓下了身形,当真便如那风一般缓缓向前飘去。尽管慢了些,水无清却也浑不在意,只是心下暗自思忖:“这却又是何人?听他语气,倒似是与潇儿有莫大怨仇一般。哼,不论是谁,只须给老夫潜入他附近十丈范围,他便是插翅也难逃。”直待潜行到那人影身后十丈处,水无清方才轻飘飘地落下身形,将身子隐伏在荒草丛中。却也未将那口袋放在地上,酒坛子也兀自抱在怀里,竟也不曾发出分毫声响。水无清随即运用目力向前看去,那人影背对着他,也看不清面目,只见得那人穿了一件藏青长袍,对着那墓碑怒骂不休。
水无清当即凝神细听,以便辨出这人身份。却见得那人指着叶雨潇墓碑怒喝道:“你叶雨潇有什么本事?论武功,论声望,比相貌,你叶雨潇哪点及得上我,为何她却偏偏这般待你好?便是宁可咬舌自尽也要跟你死在一起。”水无清听得心中一痛,黯然忖道:“原来我那徒媳竟是给逼得咬舌自尽的,杨玉郎那畜牲当真该杀。这人却为何知道这许多事,难道…他便是那杨玉郎么?”水无清当即睁大了眼睛,如欲喷出火来一般,盯着这人背影。差点便要忍不住现出身来问个明白,却又强自忍住了。待听他再说些什么,也免得打草惊蛇。却听得那人忽地“嘿嘿嘿”“哈哈哈”便如疯癫了一般怪笑一阵,在这深夜里听着便如怨鬼啼哭一般,直让人头皮发麻,后背冒寒气。
待那人笑得一阵,却又指着叶雨潇墓碑怒道:“我只道一把火将你们烧了个尸骨无存,谁成想却还有人给你们建墓刻碑,偏生还要将她和你叶雨潇埋在一处。你叶雨潇倒是好福气!早知如此那夜我便该将你碎尸万段,不该一时软下心肠留你全尸。你叶雨潇活着害她一生还不够么?死了竟也要她守着你。嘿嘿…我偏不让你们如愿…”随即却是又看着陈笙墓碑,柔声道:“笙妹,你可知道我有多想你么?这八年来,我虽尽享人间艳福,遍览天下绝色,却终是不如和你在一起快活。我真后悔当初错手杀了你,其实即便你不从我,只要能日日看着你,我便也会快活许多。”许是给触动了心事,顿时又气急败坏道:“你却为何偏生对我这般冷漠无情,宁肯死了也不愿和我在一起!难道我便当真比不上这叶雨潇么?嘿嘿,你既然这般向着他,那我便毁了他,我便是要你不痛快,要你尝尝这种滋味。”说着便又放声怪笑起来。
水无清听了这许多,心下早已断定这人,便是自己八年来苦苦寻觅的那自称“笑傲三分掌,销魂一炷香”的采花贼子杨玉郎了。顿时振奋激动异常,暗忖道:“江湖一度盛传这贼子贪花好色,更兼心狠手辣,却又武功奇高,想来是错不了的。不过今日给老夫撞上,却看你如何逃得了性命了。潇儿夫妻之仇不可不报,为武林除害更是义不容辞。”水无清见得此时那杨玉郎状如癫狂,似是有些神志不清,虽不愿趁人之危,却也暗暗将真气遍布全身。此人便正是那杨玉郎了,只因他当年错手打死了陈笙,经常悔恨不已。且这杨玉郎对陈笙用情甚笃,以致有了心结。他心知叶雨潇死了,阴山水无清定会起造坟墓,前些年便指派些人手暗地里查访,却不想一无所获。便在前些日子有人偶然寻出些线索传了给他,他便立时赶了过来,终于寻到了此地。这杨玉郎原本便怨恨难消,其后更是听得一则江湖传闻,愈加怒火大炽。强自忍到深夜方才赶到此处,一看之下,所有爱恨情仇一齐涌上心头,顿时怒不可遏,当即发起狂来。
那杨玉郎阴森森笑得一声道:“你叶雨潇不是很有福气么?你叶雨潇不是很会夺人所爱么?待我刨了你坟堆,打碎你墓碑,让你暴尸荒野…嘿嘿,随后再将笙妹坟冢迁去我住处…哈哈哈,我便是让你死了也不得安生。”水无清听了顿时怒气勃发,心道:“这贼子竟如此丧心病狂。”当即打定了主意,今夜无论如何也不能放过了他。却见那杨玉郎狞笑着扫了一眼地上那文煜掉了的食盒,阴着声道:“想是你那老鬼师傅已来看过你了罢。却没想到那老家伙竟还未死。嘿嘿,孤身强闯霸刀门,却还当真给他提了那“霸刀五丑”的脑袋去,好大的威风啊!”却又是“哈哈哈”一阵狂笑,随即猛地一变脸色,踏前一步,瞪着叶雨潇墓碑怒喝道:“你便以为他如此便能唬得住我么?我杨玉郎纵横江湖,武功盖世,谁又能奈我何!”似是心里甚为愤懑不平,怒极狂笑道:“我这便毁了你,且看你那老鬼师傅又能拿我如何!”说着便倏地一掌打在那墓碑左角,那墓碑顿时给打下一块来。却在此时猛然听得一声“住手”,那杨玉郎当即一惊,还未转过身来便听得身后劲风呼啸。他素来谨慎,未看得清楚那袭来的究竟是何物却也不敢冒然硬接。听得那袭来之物甚是迅疾,更是不敢怠慢,当即使出“无形八步”来,向右跨出一步,倏忽间他人便已在四丈开外。哪知不等他松口气转过身,便又听得劲风呼呼,一抬头只见自半空中掉下三颗人头来,呲牙咧嘴朝他撞了过来。那杨玉郎稍一凝神,便听出也有两道劲风直扑后背,这五道暗器已是封困四方,他竟给围在了中间。前后左右皆是闪避不得,只能向上跃起。这杨玉郎仅从这两手暗器功夫便知来了武功很是了得,只须他跃起身来,半空中无处借力,便是将后背卖了给别人。倘若给来人趁机打一掌在背心,便是他这等深厚内力也万万经受不起。那杨玉郎在这电火石光间心思电转,却仍是想不出破解这一招办法。耳听着这五道劲风愈来愈近,猛地一咬牙,眼神发狠,双掌闪电拍出,将身前两颗头颅远远打飞。又倏地转过身来,双掌又是闪电一般拍在两颗头颅之上,远远打飞出去。其时正好那剩下一颗头颅已到了后背,那杨玉郎先前震飞四颗头颅,只觉手臂发麻心下暗惊来人功力深厚。听得身后风声,心知避不过去,当下强自运气于背,硬接了这一撞。只听“嘭”一声响,那杨玉郎竟给撞得往前跌出去两步。那杨玉郎尚未站稳身子,竟又听得眼前破风声迅疾,当即一惊,却已来不及闪避格挡,只得勉强运气护住前胸要害。只听得“嘭”随后却又是“咔嚓”一声响,那杨玉郎顿时又给撞得退后一步。他适才也已看得清楚,撞在他前胸之物乃是一个酒坛子,已自破碎了,溅了他满身酒水。这杨玉郎心知遇到平生劲敌,此时他却落在下风,处境凶险非常。虽觉胸口气闷难受却也强自忍住了,不待那退后一步站稳,便踩出“无形八步”这等绝世身法,一霎间便没了踪影。便在那杨玉郎消失同时,一只手掌恰好探在他方才立身之处。那杨玉郎在三丈外现出身来,一看之下心里更惊,这人掌力他竟事先未曾听出丝毫声响,暗道惭愧侥幸,只差了分毫便打在了他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