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了?”展慕华吃了一惊,一只手扶住她,另一手急忙按下了床头的按钮。
“不用叫医生……”萧冷月伸手想要阻拦,却因为这样的动作,而牵到了伤口,再次痛得龇牙咧嘴。
“你别动,医生一会儿就来,什么事都交给他们就行了。”展慕华轻轻把她回复了原位,“伤口是不是被拉得痛了?”
又不是肌肉拉伤……
萧冷月无语:“其实不用叫……”
医生的效率很高,很快就听到了嘈杂的脚步声。
“展先生,病人有什么不舒服吗?”医生殷勤相问。
“刚才她吃了半碗粥就吐了,这是……怎么回事?伤在背部,应该不会伤及胃吧?”展慕华在专业人士面前,只能把问题如实上交。
病历放在病床的床尾处,医生随手拿起来,皱着眉看了半天:“应该不会啊……”
萧冷月苦笑:“大概是一种心理疾病……因为我对医院有一种本能的恐惧……小时候在医院里,有过非常不愉快的经历。”
“哦,很多人都有一种对医院的恐惧心理,只不过在萧小姐的身上表现得更加强烈和突出,大部分会和幼年或者青春期的经历有关。”
萧冷月点头:“是啊,我小时候因为药物过敏,在医院里……差点……休克过两次,所以后来一直对医院有一种恐惧心理。”
“那就是了,你的情况还不是太严重。”医生微笑着点头。
这还不算严重?
展慕华指着萧冷月:“她平时都不敢进医院……”
“这种医院恐惧症,其实相当的普遍。情况严重的话,不仅是对就医,而且会造成生活上的障碍,导致无法正常求学或工作。”
展慕华指了指粥碗:“那现在……”
“至少住到明天上午十点钟,再做一些检查。如果各项指标正常的话,可以回去养伤。要换药的话,可以联系我们医院,我们会派医生和护士上门服务。”
“至少要让她吃晚饭吧……”
“让萧小姐心情放轻松,少量吃一点清淡的东西就可以。如果雪菜或者萝卜干、泡菜之类的开胃小菜,都可以刺激味蕾。”医生开导,“多想一些愉快和幸福的往事,可以刺激味蕾。”
“这也是一种心理疾病吧?”展慕华问。
“是的,这种医院恐惧症,也不是一天两天能纠正过来,需要慢慢地引导,进行系统性的脱敏。平时可以有意识地对医院进行一些了解,或者陪同熟悉的人隔一段时间进出医院,也有助于缓解恐惧情绪。”
萧冷月看着大票的医生和护士退场,还有点受宠若惊的感觉。
她不过是呕吐而已,用得着这样大的阵仗吗?
“你跟他们院长……很熟?”萧冷月疑惑地问。
“正决定注资这间医院,如果成功的话,我就是这间医院最大的股东。”展慕华云淡风轻地笑。
难怪……
对未来老板,当然要提前献献殷勤了。
怪不得一个铃按下去,就赶来大票对诊或不诊的医生。
“怎么想到投资医院?”萧冷月纳闷地问,“我一点儿都……不知道。”
她这个秘书,怎么像是被排斥在公司之外似的?
“最近半个月才有的意向,你不是一直在法国陪着萧箫吗?”展慕华还是免不了不满。
“展氏做的是房产……”
“现在流行多元化经营。”展慕华信口开河。
“就因为这个?”萧冷月根本不相信。
“自己家的医院,如果生病什么的,也能得到最好的照顾。”
有钱人的想法……就是不一样。
这样大的一个投资项目,也不过是在他的转念之间。
“如果我收购成功,你来医院就像来自己家里,应该不会害怕了吧?”展慕华又接着说了一句。
萧冷月怔了怔,转头看他,却看到他脸上一闪而逝的尴尬和局促。
难道,这才是他收购医院的真实意图吗?
一时之间,萧冷月也不知道心里是什么滋味,只是垂下目光,眼睛盯着地面,却不知道在看些什么。
感情的节奏,经过四年的积淀,已经从最初的若有若无和清缓徐平,变作了深沉汹涌,如同大海上的暗礁,不露山不露水。
可是那一个个的漩涡,却似半斟的酒杯,欲饮不饮,散发着无尽的诱-惑。
她只觉得喉咙发紧,有些话明明已经到了嘴边,偏偏滚了几滚,还是说不出来。
星光凌乱,明月渐隐,夜色渐深。
萧冷月的心情复杂得非长篇大论,不足以叙述。
“这个……好像有点小题大做了吧?”萧冷月勉强挤出一句话,又立刻懊恼地想要咬掉自己的舌头。
她明明并不想这样说的。
只是心潮澎湃得连背上的伤痛,都被遗忘到了脑后,才会辞不达意。
展慕华对萧冷月的表现,有点失望。
“是啊……”他勉强挤出笑容,“不过,萧箫的人生还长着呢,虽然我也希望他一辈子都和医院没缘,但有备无患嘛!”
这话,说得有点勉强。
萧冷月张了张嘴,想说点什么,却又觉得说什么都不合宜,只能保持了沉默。
“先吃一点东西吧?”展慕华又买了一份清粥小菜。
“哦。”萧冷月答应了一声。
这一次,虽然胃里还隐隐有着不舒服,但还是很顺利地吃掉了半碗。
也许,真是因为知道医院即将属于展慕华,所以心理上有了不同的感觉。
“睡一会儿吧?”展慕华低声说。
“嗯。”萧冷月觉得气氛有点沉重,也挑不起新的话头。
虽然闭上眼睛,却思绪翩跹。
背上的疼痛,隐隐约约,竟不觉得十分难以忍受。
眼皮的微微颤动,让展慕华知道,萧冷月其实并没有入睡。
“还痛?”
萧冷月摇了摇头:“不是很痛了。”
“那……我给你读报纸?”展慕华想要转移她的注意力。
“不用了,你……有公事的话,去忙你的公事吧。”萧冷月挤出一个笑容。
这样的客气,和陌生人有什么两样?
展慕华可不想两个人相敬如冰。
爱情专家说,婚姻这个公司,需要用心去经营。
他自问已经用尽心思,萧冷月却总在若即若离之间。
“我没有什么公事要做,先陪你。”展慕华说着话的时候,心里有点受挫的感觉。
他们似乎回不过刚到法国时候的心心相印,那样甜到蜜罐子里的两天,竟然像是成了绝响。
如果不是刘晴出手,让人绑架萧箫的话,他们或者会顺理成章地举行婚礼。
现在,萧冷月回到了他的身边。
可是他和她之间,却总像是隔着一层不透明的纱幔,明明近得触手可及,偏偏让人觉得,隔得无限地辽远。
萧冷月睁开眼睛,却一下子撞进了他幽深的眸子。
“呃……”她猝不及防,狼狈地迅速又合上眼皮。
“冷月,这件事是我处理得不好。”展慕华决定开诚布公。
虽然萧冷月从来不无理取闹,但有时候偏爱钻牛角尖。
“有什么不好?”萧冷月敷衍地笑。
“我不应该答应刘晴的要求,让你……伤心了。”最后的那句话,他说得有点迟疑。
如果萧冷月否认的话,他该怎么继续这个话题?
“没有什么的……其实我最后……很高兴。”萧冷月说得断断续续,但展慕华却福灵心至似的,一下子明白了她的话。
她指的,应该是他宣布新娘是她的时候吧?
“真的?”他笑意渐涌。
“嗯,真的。”萧冷月赧然颔首。
苍白的脸上,渐渐浮上了一抹潮红。
仿佛有一条河,流经他的心房。
冰雪消融,水长草青。
“冷月,你不怪我?”展慕华欣喜万分。
觉得万木复苏,重获新生的感觉,也不过如此。
“当然不怪。”萧冷月不好意思地勾了勾唇,没敢让这个笑纹加深。
如果让他知道,其实她在听到他把新娘的桂冠戴到自己头上的时候,就早已经笑泯恩仇,不知道他会不会笑话她?
眼中星光微澜,却因为下垂的睫毛,遮蔽了心房深处的消息。
“是我没有保护好你。”展慕华还是觉得内疚,“你放心,这一次,我不会再姑息。我会找一个最好的律师,少不得也要多判两年,才能出一口心头的恶气。”
“其实……我也不怪刘晴……”萧冷月觉得呼吸自然了起来。
“不怪她还怪谁!”展慕华哼了一声,“喂,不能因为我是自己人,就把所有的罪名都压到我的头上吧?”
萧冷月莞尔。
“这不公平!”展慕华半真半假地抱怨。
“我是以己度人,她因为太绝望,所以才会手段激烈。我想,不管换成谁,在明明已经攀到幸福巅峰的时候,因为我的出现而堕入地狱,总会有一些非常手段。”
“你还替她辩解呢!照这么说,你是圣人,而我是恶人了……”
“不,我也不是圣人,你能让法官多判她几年,我一点都不觉得同情。”萧冷月吐了吐舌头,露出了调皮的笑容。
就是这样的表情,让展慕华觉得又回到了过去。
有些话,明明没有营养,可是这样拉拉扯扯的时候,心里莫名的焦躁,忽然就真的没有了踪影。
他是为了自己,才收购这间医院。
萧冷月在心里一遍遍地想着,伤口的疼痛,离得越来越远。
安心入睡的时候,她的梦里,是漫山的鲜花,和满天的星光。
“冷月,我想和你……过一辈子。”展慕华的声音,留在梦外。
看着她安详的睡容,哪怕在梦里,唇角也微微地上勾。
也许他在她的梦里。
他想着,在半暗的灯光里,贪看她的容颜。
手指摸到手机冰凉的金属外壳,他的脸色才倏地沉了下来。
刘晴……
他的眼睛里闪过一抹冷芒。
“陈洋,立刻替我联系张律师,约个时间,我要和他面谈。”
难怪老话说,无毒不丈夫。
如果早知道姑息会酿成这样的苦果,他也许会除“恶”务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