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个护士推着床出来,展慕华急忙扑过去:“冷月!”
萧冷月只觉得疼痛已经把浑身的力气都抽干了,骤然听到他的声音,才觉得精神一振。
“我……还好……”第一句话,竟然并不是埋怨,而是安慰。
不知道为什么,看到展慕华一脸的担忧,她竟然觉得心疼。
“先把病人推进病房吧!”护士在一边提醒。
“好,要最好的。”展慕华忙不迭地点头。
护士恭敬地回答:“院长大人早就打点好了!”
展慕华点了点头,弯腰跟着推车往前走。
安排给萧冷月的病房,果然够五星级标准。
“你再来这么几次,我的心脏就报废了。”郝薇软软地埋怨了一句。
其实,还是心疼更多一些。
萧冷月赧然:“是我……”
“当然不关你的事,都是刘晴那个贱-人。人至贱则无敌,老话果然没有说错!”郝薇继续声讨刘晴。
这句话,是老话吗?
似乎是这两年才流行起来的吧……
“薇子……谢谢你帮我。”
“傻瓜,我不帮你还能帮谁?你才是我的朋友啊!”郝薇理所当然地回了一句。
“嗯。”萧冷月疲惫地闭上了眼睛。
一场手术,几乎已经耗尽了她所有的力气。
医院里遍布的白色,让她感到压抑。
“我想……”她犹豫地说,“离开医院。”
“那怎么行?”展慕华摇头,“你至少还要在医院里住半个月!”
萧冷月的脸色,变得更白。
“至少,今天不能离开。”展慕华想到萧冷月的恐医症,连忙退了一万步。
郝薇也劝:“其实,你只是心理作用而已。只要和医生说明你的特殊体质,医生不会乱用药,也不会出什么医疗事故的。”
萧冷月苦笑地点了点头。
从幼时就累积起来的经验,哪里会这么容易消散?
要不是陪着萧箫进了两趟医院,她还会更害怕。
郝薇看了看她血色全无的脸:“别太担忧了,展总裁在你的身边呢,什么好药好医生尽往你这里推,不会再发生那样的事故。你睡一会儿吧!”
萧冷月勉强挤出一个笑容。
“你睡一会儿。”展慕华小心翼翼地抚着她的脸颊,“伤口还痛吗?”
“废话,出了这么多血,把玻璃渣子拿出来都费了那么大的功夫,怎么可能不痛?”郝薇没好气地代萧冷月回答。
萧冷月咧了咧嘴。
也不知道是觉得好笑,还是因为伤口痛。
“想不想……吃点儿什么?我去给你买!”展慕华没有理会郝薇的口气,仍然问萧冷月。
“不用。”萧冷月叹息着回答,“我没什么事,真的。”
“这叫没事?”郝薇的脾气一向火爆,虽然偶尔会记起展慕华是她上司的身份,但大多数时候却选择忽略。
“那……你先睡一会儿?”展慕华小心翼翼地征求她的意见。
“嗯。”萧冷月闭上了眼睛。
话题转了半个圈,仍然回到了最初。
一时间,病房里静默了下来。
“那我先走了……”郝薇终于发现,在这两个人中间,自己很像一只千瓦的电灯泡。
虽然不放心萧冷月,但看着展慕华担忧的神色,想必也没有自己的什么事儿了。
“好。”展慕华很干脆地点头。
“过河拆桥……”郝薇咕哝了一声,转头离开。
展慕华的目光移到萧冷月的脸上,发现她的睫毛颤了一下,眼角微挑,似乎有点忍俊不禁的样子。
然而,笑容还没有成形,就又皱了眉头。
“睡不着?”他低声问。
“嗯。”萧冷月只是随口应了一声。
背上的痛,割裂着她的睡意。
明明四肢百骸,已经疲倦到了极点。
可是疼痛的感觉,却把瞌睡赶得无影无踪。
“我给你讲故事吧?”展慕华想了想,忽然说。
展慕华的故事,倒让萧冷月提起了一点兴趣。
她眉心微动,似乎想要把脸转向他。
“有时候看到萧箫,我真的会很嫉妒,因为相比较而言,他比我幸福得多。”展慕华的开场白,让萧冷月有种想笑的冲动。
萧箫很幸福吗?
“那时候,我虽然也是被捧在手心里疼的,可是我的父母只是致力于把我打造成展氏的继承人。每天的时间,安排得很满。”
萧冷月疑惑地睁开眼睛:“安排了些什么呢?”
“每天都有很多功课,单是乐器,就要同时学钢琴和小提琴。”
萧冷月想到萧箫要求学小提琴的事,忽然有点失笑:“原来是遗传……”
展慕华没有听明白她话里的意思,但是他没有继续问下去。
“当然,还有一些精英课程,每天从早到晚,至少有十二个小时,并不属于我自己。”展慕华怅然地叹了口气。
“十二个小时?”萧冷月有点疑惑,虽然疼痛依然,但展慕华的故事,多少转移了她的注意力。
“对!再扣除八个小时的睡眠,还要吃饭,剩下的一点时间,可怜得要命。给我发发呆,就这样过去了。”
“真可怜……”萧冷月喃喃地吐出三个字。
“是啊,你现在知道,我的童年有多么凄惨了吧?”
展慕华适时地抱怨。
萧冷月只是一笑而已,再次皱了一下眉头。
“好了,我不逗你笑,伤口痛了?”展慕华急忙收住了话尾。
“还……好。”萧冷月回答得缺少几分底气。
“我去找医生过来,看看有什么办法……”
“忍一下就好了。”萧冷月摇头,“现在其实已经好多了。”
展慕华想到从她伤口里取出玻璃片,因为不打麻醉而承受的痛苦,心脏颤抖了一下。
恨不能以身相代,把这些痛,都移到自己的身上来。
“继续……”萧冷月简单地发出两个音节。
“好,我继续说。那时候倒也没有觉得苦,因为没有对比,还以为全世界的小孩,都是这样过来的。直到听同学说起游乐园,才知道原来还有这么好的地方。”
萧冷月的心脏有点发酸。
展慕华的脸上,露出了缅怀的神色:“有一段时间,我被外婆——当然,并不是我妈妈的母亲,而是我亲外婆年轻时候最要好的朋友,她一向把我妈妈当女儿看待。”
萧冷月脱口而出:“乌镇!”
“对,她是乌镇人。”展慕华点头微笑,“在那里,我度过了童年时代最美好的一段时光。那里,不用弹钢琴,不用拉小提琴,不用画素描,也不用听那些经济类的课程。”
“乌镇……”萧冷月说了两个字,想到他们别后重逢,在那里度过的两天时间,竟然觉得恍如隔世。
“可惜,我并没有太多的机会去那里度假。”展慕华遗憾地叹气。
萧冷月愕然:“那时候你才多大?”
“比萧箫大一点儿。”
“你听得懂经济课吗?”
“其实,经济可以用深入简出的方式来讲解,并不像你以为的那样高深。”展慕华笑着说。
“反正我到现在还不怎么懂……”
“萧箫过两年,也可以……”
萧冷月立刻瞪大了眼睛:“你自己过得这么惨,还想压迫到萧箫的身上?”
展慕华想了想,才哑然失笑:“对,己所不欲,勿失于人。”
萧冷月松了口气:“给萧箫一个完整的童年……”
“好!关于萧箫的教育问题,我们都听你的,好不好?”
“我又不是专家……”萧冷月好笑地咕哝了一句。
“妈妈很欣赏你的教育方式,总把萧箫说得像是天使化身。”
“萧箫也有不少小毛病啊……”萧冷月蹙着眉,认真地思考了起来。
“小毛病怕什么,你到哪里找个十全十美的人来?”展慕华不以为然,“萧箫这样,已经够好了。如果不是可爱到了极点,你认为雷登会改变主意,从杀手变身保姆吗?”
“嗯……”萧冷月轻轻地答应了一声。
“冷月,你怪我吗?”
萧冷月的意识有点涣散,听到他忽然认真起来的口气,忍不住睁开眼睛:“怪你?”
“如果不是我……你也不会受伤。”
“是刘晴捅的我,又不是你!”萧冷月轻轻摇头。
“但毕竟是因为我的原因……”
“只诛首犯……”萧冷月开了一句玩笑。
展慕华松了口气:“我知道,你总是通情达理的。”
是吗?
萧冷月想到他握着她的手,高声说的那一句:“这才是我的新娘!”
眼波温柔到了极点,只为了这一句,她就不会对他再起什么怨恨之心。
“我困了。”
“好,那你先睡一觉。”展慕华立刻替她把被子拉到肩部。
看着她渐渐平稳起来的呼吸,展慕华才松了口气。
坐在她的身侧,看着她明显消瘦下来的脸庞,懊恼的情绪,铺天盖地地袭来。
他只是被萧冷月毫不犹豫选择萧箫的态度刺激,所以才会导演了这样的一出戏。
其实,他在看到萧箫和雷登的相处方式时,就已经能够断定,雷登是不可能对萧箫撕票的。
但是他并没有把刘晴交给警察局,而是用这样的方式,来斩断他和刘晴的恩怨。
他只是想用这样的方式,让萧冷月明白,他在她心里的地位。
知道她的失落和挣扎,他有点心疼,也有点得意。
当然,他更想用一场豪华的世纪婚礼,来弥补对萧冷月的亏欠。
她的伤她的痛,他哪怕看在眼里,也装作不知道。
他以为,他在这场婚礼的最后,会给她一个闪亮的出场方式,弥补她和萧箫无名无份地在他的阴影下生活的这些日子。
如果早知道刘晴对萧冷月的恨意,会有这样激烈的动作,他一定会用更温和的方式吧?
不,再温和,也淡化不了刘晴的恨。
或者,他应该更激烈……
他总是照顾不好萧冷月!
才不过半个月的时间,她已经瘦下去了好大的一圈。
这当然不是因为担忧他们的处境,雷登和杜氏兄弟简直把他们当成了自己人。
他和刘晴的婚礼,她是介意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