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过晚饭,早莺上楼回自己的房间做作业,没一会儿就听见程小叙出去的声音。
早莺算是看出来了,程小叙根本就是披着一张品学兼优的好学生皮子,私底下,可一点儿跟纯良正直搭不上边,估计他这本质,也就工作繁忙充分信任自己儿子的程叔叔鲁阿姨不知道。
早莺做事儿一向慢手慢脚,别人九点能做完的作业,她硬是磨磨蹭蹭给拖到了十一点,直到上床,也没听见程小叙回来的声音。
第二天早莺下楼吃早饭,也没见着人。早莺不由自主地环视了一圈,鲁阿姨见此不由解释道:“小叙昨晚打电话来说在同学家住下了,早早不用等他。”
本来也没有等他,早莺暗暗嘀咕一句,坐下吃过早饭照常坐公车上学。
刚走进校门,早莺就敏感地察觉到了异样,总觉得周围女生的目光有意无意地往她身上溜,看几眼又低头与同伴交头接耳。早莺觉得自己像动物园的猴子,忍无可忍,转头直直地回视,大片目光仓皇躲开,装作若无其事地经过,但也有人不闪不避,态度嚣张,目光挑剔,带着审视的味道,早莺败退。
装了一肚子的疑问和郁闷,走进教室,却差点被DV镜头戳到脸。
赵宥嘉揣着一张功夫熊猫阿宝一样的憨贱憨贱的脸,兴高采烈地问:“哎哎,转学生,听说你把上谢鄢了,了不得,了不得啊,现在全校三分之一的女生想暗戳戳地扎你的自行车轮胎,有什么想说的?”
早莺醍醐灌顶,原来今早异样全是拜风云人物斜眼所赐。在此之前,她绝想不到,一个人居然会有这么大的影响力,有生之年,她竟然还有幸当一回绯闻女主角,早莺哭笑不得,一掌推开DV,正色说:“谢谢,我不骑车。”
“……”
早莺懒得理赵宥嘉这逗逼,走到自己的座位,刚将书包放到课桌上,同桌金铃从时尚杂志中抬头,小扇子似的睫毛往她这儿一飞,懒洋洋地开口:“哎,真是小看你了啊。”而后撇撇嘴,一副不屑的样子,“不过眼光不咋地,一千度的大近视就别死撑着不戴眼镜了。”
早莺早就对金铃同学的毒舌见怪不怪,只稀奇圣高居然还有对谢鄢完全不感冒的人。
除此之外,这一天早莺倒是过得风平浪静。五点钟下课铃一响,教室里的人顿时作鸟兽散,早莺理好书包,坐公交回程家,一路晃晃悠悠,晃到清水苑站,下车,刚准备迈步过马路,不知从哪儿窜出一个人影,一把抓住了她的胳膊。
清水苑是高档小区,换言之,它离市区有点儿距离,平日里打辆出租车也有难度,可见人烟稀少,贸然冲出来一个人不由分说地来抓她,可把她吓坏了。
谁知,来人比她还激动,语无伦次道:“哎,你,你……”
早莺定睛一看,不是想象当中那样面目可憎的猥琐大叔,是个跟她差不多大的少年,身上穿着成高的校服,头发剪得很短,薄薄地贴着头皮,两条粗眉倒竖,一脸凶相,完全一副不良少年的样子。早莺使劲儿挣着自己的手腕,弱弱地抗议:“你要干嘛?”
看到对方如同小白兔似的娇怯模样,少年触电般地放手,两手紧张地举起做投降状,“你……你不要误会,我没想干嘛。”
虽然长了一张意图报复社会的脸,却意外地纯情呢。早莺揉着自己被抓红的胳膊,狐疑地打量对方。
少年有些局促地笑了笑,指着自己,殷切地问:“我是程小叙的同学,那天晚上在‘白夜’,我当时也在的,你是住在小叙家的那个,是不是?”
早莺当然不记得了,她那天就尽看美女去了好吗?早说了,早莺有点儿颜控,少年这长相,真没那本事让早莺拨冗将目光赐给他。不过,不妨碍早莺缓和了脸色,问道:“那你有什么事儿吗?”
少年抓了抓头皮,似乎有些不知该如何开口,看了看左右,轻咳一声说:“是这样,小叙让我来帮他收拾几件衣服,他要在我家住一阵儿,不过,门口这保安不放行。”
早莺的目光立刻警惕起来,太奇怪了,哪有让同学单独上自己家收拾衣服的?
少年一见早莺的表情,就知道她误会,急急忙忙解释:“没骗你,真是小叙让我来的。你看,这是小叙给我的钥匙——”一边说,他一边拿出一串钥匙给早莺看。
早莺一眼就看到了那个篮球钥匙扣,似乎的确在程小叙身上看到过。可,少年这一行为,不仅没能打消早莺的疑虑,反而更加肯定了少年的嫌疑。
少年简直要哭了,“我真是小叙的同学,我叫陈皓,程叔叔和鲁阿姨都认识我,我跟小叙从幼儿园起就认识了,喏喏,这是我的校牌!”一边说,一边从校服裤兜里掏出校牌递给早莺。
早莺接过,低头一看,校牌上的照片有些褪色,不过确实是眼前的少年。早莺心里有些动摇,问道:“那他干嘛不自己回来拿?”
少年的表情有点儿不自然,小声道:“他有点儿不方便。”
“有什么不方便?”
“就是有事儿。”纠缠了这么久,少年也有点头大,“我真不干什么事,你就看着我收拾行吗?”
早莺抿了下嘴唇,说:“我要打电话给鲁阿姨。”说着,就掏出了手机。
少年大惊失色,急急地伸手阻止,“别别,祖宗,千万不能打电话给鲁阿姨。”眼见着阻止不成,少年终于破罐子破摔,“行行,我跟你说实话,小叙在医院呢。”说完就闭紧了嘴巴,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样子。
早莺吃了一惊,“他怎么在医院?他怎么了?”
少年打定主意不再多说了,只说:“我可以带你去看他,不过你不能打电话告诉叔叔阿姨,还有先带我去收拾几件衣服。”
早莺寸步不让,“先带我去看他。”
于是,早莺和叫陈皓的少年一起坐上了去医院的公车。一直到走进医院的住院部大厅,早莺才相信:原来程小叙真的进了医院啊!进而不免有些担忧,她虽然跟程小叙没有太深厚的交情,程小叙看见她也老是一副眼睛不眼睛,鼻子不是鼻子的样子,但好歹同住一屋檐下,何况,程叔叔鲁阿姨对她又那么好。
坐电梯上了六楼。程小叙住的是一个双人病房,但隔壁床并没有人,早莺进去的时候,就看见空床上坐着个穿成高校服的少年,书包扔在床上,应该是放了学直接过来的。程小叙一只胳膊打了石膏,吊在胸前,半躺在狭窄的病床上,嘴里放狠话:“谁他妈都不许给我动手,这事儿没完,祈祷别让这小子栽我手里。”
男生两手撑着床沿,俯身跟程小叙讲话:“行行行,肯定给你留着。”又说,“人家吴三桂冲冠一怒为红颜,你也不差了,为个欧馨予,这回来真的啊?”
“跟欧馨予没关系,我就是看谢鄢那小子不顺眼。”程小叙说完才看见进屋的早莺,表情一呆,继而皱眉,“你怎么来了?”
早莺还在为听到谢鄢的名字吃惊,耳边就响起陈皓的声音,“操,你家那小区严密得跟大使馆似的,保安看我那眼神让我都怀疑自己不是个好人,进个门我还得上演碟中谍,我这想着,她不刚好住在你家嘛。”
程小叙不由气结,脸色难看,咬牙切齿道:“留你何用?”
坐在空床上的男生哈哈大笑,建议道:“你不是说你妈把她当亲闺女一样嘛,这不刚好,让她给你打掩护,她说的话你妈肯定不会怀疑。”
程小叙考虑了一会儿,觉得此屁有理,抬起头看了早莺足足有一分钟,然后说:“我跟我妈说陈皓爸妈出差,他一个人在家,我陪他住一阵儿,你可别说漏嘴了。”
早莺从进病房后终于开口讲了第一句话,这句话却是——“不好。”
程小叙的表情空白了几秒,似是不可置信:“你说什么?”
早莺扭过头,不看程小叙,“凭什么呀?”鲁阿姨对她这么好,她才不想做帮凶呢。
印象中黎早莺就是只包子,谁都能捏几把,程小叙还真没想过她会拒绝,一时之间居然表情呆滞,说不出话来,直到房间里响起闷笑声,来自于坐在空床上的男生。
程小叙瞬间惊醒,锐利的目光如箭般射过去。
男生闭紧嘴巴做了个拉链的手势。
程小叙转过头,盯着早莺,冷笑一声,说:“你是不是忘了上次你偷偷上酒吧的帐了?”
早莺顿时怒了,气呼呼地瞪着少年,谁让她笨嘴拙舌,永远在口舌上占不了人便宜。
程小叙看她像一只炸毛的猫,心情居然诡异地有点儿好了,于是大发慈悲地说:“我请你吃冰激凌,哈根达斯好不好?你们女孩儿不都喜欢吗?”
“不好!”早莺意志坚定地大声拒绝。
程小叙面色一冷,“不吃算了。”
“我要吃榆北街的金华酥饼!”
程小叙嫌弃道:“你怎么这么麻烦?”
早莺以牙还牙:“那就算了。”
程小叙无可奈何,“给你吃给你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