阳光炽热,照得路面一片白色的反光,一丝风都没有,树叶都倦倦的。早莺撑着脑袋,两眼无神地望着窗外。讲台上,数学老师老李卖力地传道授业。
早莺最讨厌上下午的数学课,本来就对数学不大灵光,到了下午,脑子更是一团浆糊。桌兜里一阵吱吱的震动,早莺吓一跳,迅速将手往桌兜里一伸抓住了手机。
讲台上的老李的脸往这儿转过来,早莺吓得一动不敢动。
学校规定学生不准带手机,不过这条规定基本形同虚设,老师也心知肚明,只要你不在他面前玩,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过去了,可,犯到他头上又是两说。
好在老李只轻飘飘地看了一会儿,就转回了头,继续不紧不慢地讲题。
早莺逃过一劫,吁一口气,偷偷摸摸点开手机,是一条叫“萧萧落叶”发来的微信,“今天吃徐福记的煲仔饭。”
早莺怒,回了个怒火中烧的表情。
下课铃响,不过一分钟,教室里就空荡荡的了。早莺走出学校,站在公交车站百无聊赖地等公车,不想竟看见了谢鄢。这人虽然性格恶劣,嘴巴又毒,但实在长得出色,阳光底下随随便便站在那里,恣意漂亮得能将眼睛灼伤。
隔着马路,谢鄢看见对面的早莺,长腿一迈就要走过来,却又不知怎么止住了,懒懒地收回脚,目光也移开,意兴阑珊地望着一边。
从他后面又走来一个少年,明明是一样的容貌,却是截然不同的气质。如果说谢鄢是火焰一样鲜艳生动的话,那谢凛就让人想起冬天的第一场雪,清冷、皎洁,有一种令人心痛的优美。
只要见过谢鄢和谢凛,那就再也不可能将这两人错认。
两人站在一起,却没有丝毫要交流的意思,明明只相距两步,却仿佛隔着一面无形的玻璃墙。
一辆黑色的奔驰轿车无声地开至两人面前,两人上车,车子又无声地开走了。
早莺后知后觉才想到朱晚晚给她科普过的事儿,似乎谢鄢谢凛家的背景不是一般的了得。就在她胡思乱想的档儿,公车晃晃悠悠地到站了,早莺抛开那些有的没的,上了车,先去徐福记打包了一份煲仔饭,再赶去医院。
早莺走进病房,居然看见程小叙伏在病床的桌板上在做作业,身上穿着宽松的蓝白条的病服,却并没有丝毫减弱他的魅力,尤其当他在认真做一件事的时候,微蹙的眉,俊美的侧脸,全神贯注的神情,实在是很吸引人。
难怪这个人虽然看起来像个问题学生,实际上成绩却好到没天理。当然他的成绩也是他的护身符,否则,明明是打架进的医院,为什么父母老师就没一个怀疑。
但一想到这家伙趁机将自己当丫鬟使唤,一会儿叫送换洗衣服,一会儿又娇气地吃不惯医院伙食,叫她帮买这买那的,早莺那点子可怜的好感就不翼而飞了。
程小叙做完一道大题,抬头看见早莺,手中的笔潇洒地一转,身子往后一靠,笑问:“我的煲仔饭呢?”
吃吃吃,肥死你!早莺腹诽,将煲仔饭往桌板上一搁。
程小叙手忙脚乱地将课本和试卷挪开,瞪早莺一眼,“死丫头,你故意的吧?”
早莺扮了个鬼脸,就是仗着程小叙如今是个伤员。
“哟,伙食不错呀,这院住的舒心,改天我也来体验体验。”陈皓一进门,先将书包往空床上一扔,俯身从程小叙的饭碗里捞了一块腊肉丢进嘴里,然后跟早莺打了声招呼。
程小叙说:“行,华盛精神病院欢迎你。”
陈皓****一声,说:“有点同情心没,今天我妈又从网上学了什么营养餐,陈皎这厮不仗义,约了女朋友吃馆子,这中看不中吃的营养餐又得我包圆。”
程小叙咧嘴笑了一下。
陈皓从书包里拿出一大叠的试卷递给他,“喏,今天的作业。”又递给他几个本子,“还有笔记。”
程小叙接过,顺便将已经做完的试卷给陈皓,让他帮忙明天上交,然后就一手拿着筷子漫不经心地拨弄煲仔饭,一边翻看起笔记。那笔记字迹清秀,条理清晰,一看就不可能出自把上课当催眠的陈皓,“这谁的笔记?”
“欧馨予啊。”陈皓挤眉弄眼地笑,“你这两天没去学校,咱们欧大美女可是相当关心啊。”
程小叙问:“你没大嘴巴吧?”
陈皓嘿嘿几声,说:“被打进医院这么丢脸的事,我怎么可能替你宣扬。”
大概想起自己受伤的原因,程小叙脸阴阴的。
陈皓死皮赖脸地贴上来,说:“你说就欧馨予这表现,也不是对你没意思啊,怎么就这么难搞啊?”
程小叙没说话,一转头就看见听得津津有味就差脸上写“八卦”两字的早莺,眉毛向上一挑。
早莺露出个谄媚的笑,问道:“那个欧馨予,是你们同学呀,是不是长得特漂亮?”早莺好奇死了,最近一段时间,欧馨予在她耳边出现的频率不要太高好不好,能引得两校两大帅哥为她打架,身上简直就明晃晃地贴了“红颜祸水”的四字标签啊。
程小叙露出个似笑非笑的表情,“反正比你漂亮。”
早莺的嘴巴往上一翘,她果然跟程小叙不对盘,哼哼两声,“怪不得你追了人家半天也没追上。”
“你说什么?”程小叙的表情很臭,作势起来要打她。
早莺才不理他,将书包一拎,说:“我回去了。”头也不回地出了病房,任程小叙一个人气得肝疼。
这一周总算平滑如水地过去了,转眼就是周六。
早上下了点微雨,一扫前几日的闷热,天气陡然凉爽起来,有了秋的讯息。早莺换下了圣高校服,换了白T恤和牛仔背带裤,裤脚往上卷了两卷,配了一双白色板鞋,撑一把白色透明的雨伞,就出了门。
到处都是湿漉漉,凉津津的,有紫薇自人家的墙头探出来,早莺俏皮地跳起来去够那红艳艳的枝头,吸饱了雨水的花枝颤巍巍的,一碰,就抖落大片的水珠,落到早莺的脸颊、鼻端、脖子。
早莺和朱晚晚约了,先去看宠物店看兜兜,然后再一起去扎小辫子。
宠物店老板林静,是个非常非常温柔的帅哥,因为兜兜的关系,打交道的次数多了,久而久之,彼此都成了很好的朋友。这回早莺舅舅出国,兜兜就托付给了帅哥老板,早莺每周去看它一次。
下了公车,就看见了朱晚晚,她穿一条很长很长的T恤长裙,一直长到脚踝,胸前印着两个大大的数字,纤细白皙的脖子缠着三圈细细的银白链子,挂一个银色十字架吊坠。她画了眼线,让她的眼睛显得又细又长,如同凤凰的尾巴往斜上方飞扬。
朱晚晚实在是很漂亮的人,这一点让早莺非常羡慕。早莺就是那种一眼看上去很乖很乖的孩子,皮肤白皙清透,眼睛黑亮清澈,不胖,却带点儿婴儿肥,一笑,嘴角两个深深的梨涡,显得又娇又憨,再加上有点糊有点钝的性子,倒是很讨长辈的喜欢。
朱晚晚买了两杯酸奶,这时候递一杯给早莺,“‘糖纸’的黄桃酸奶。”
早莺高兴地接过,小小地啜了一口,享受地眯起眼睛。
两人步行去金明街的宠物店,一进门,就看见她家兜兜四肢着地一副生无可恋的样子,见到早莺和朱晚晚,瞬间原地复活,轰轰地狂奔过来——噢,千万不要以为它是见到久违的主人激动了,养过哈士奇的都知道,这丫可能一辈子都不认识主人,新闻里经常播放说哈士奇自己跟狗贩子走了,也绝对不是夸张,这丫这么兴奋,纯粹是因为——见到美女了。
这只狗是从她舅舅朋友那里抱来的,那会儿早莺年少无知,被出生没多久的二哈萌得不要不要的,缠着她舅舅非要养。他舅舅不无忧虑。
事实证明,这种忧虑是对的,经过软软萌萌的幼儿期和假装深沉的正太期,这丫就开始往逗逼的方向一路狂奔了。每回遛狗,十次里面有九次是被小区的保安架回来的,全小区就没有不认识它的。
两人跟兜兜玩了一会儿,将它交回给店主,出了店门往栖山路的一家叫“桃源古巴”的店走去。一个小时后从店里出来的时候,两人都已经是满头小辫子了,辫子从头顶编起,将彩色丝绦和珠子一起编进辫子,看起来异族风情十足,引来不少路人的目光。
早莺喜欢得不得了,时不时地揪揪小辫儿,或是经过路边的店面橱窗时,不由自主地臭美一番。朱晚晚拿出手机,打开拍照功能,挨向早莺,“来来,拍张照留念一下。”
早莺从善如流地靠近,微微仰起头,看向镜头,叮一声,照片记录下这一刻——
“我看看,我看看,拍得怎么样。”早莺迫不及待地抢过手机,屏幕上两个女孩儿脸贴着脸,亲密无间,年轻的脸上毫无瑕疵,如同三月里最正的桃花,满头的小辫子招摇,那么神气,简直青春无敌。
早莺随手点了几下,说:“我发到我微信了啊。”
朱晚晚点头,“行。”
早莺将手机还给朱晚晚,看她兴致勃勃地又自拍了好几张,不舍地摸摸小辫子,说:“可惜明天晚上就得拆了。”周一还得去上学呢,她可没胆子顶着这样的发型出现在班主任阿潘面前,绝对会死无全尸的。
朱晚晚不以为意,“拆什么呀,你这样多好看。”
正说话间,一个人忽然毫无征兆地闯进早莺的伞下,气喘吁吁地一手抓住伞柄,上半身还往后转,似乎在躲避什么。少年灼热的体温透过薄薄的衣料传递出来,笼罩着早莺,早莺吓了一大跳,“哎,你——”
话音未落,少年转过脸来,一张漂亮得过火的脸,一笑,顿时像满天星子都落入那双眼睛,毫无矫饰的清澈灿烂,“真是你呀,我还以为认错了。”
早莺从那天在校门口看见他和谢凛上了黑色奔驰后,还真没有再见过他,虽然他跟她其实谈不上有什么过硬的交情,但好歹一块儿迟到受罚过,看见他,还是有点小小的高兴的,“你怎么在这儿呀?”
少年却没有回答她的话,反而伸手轻轻扯了扯她的小辫子,戏谑道:“你这是刚从非洲流浪回来?”
早莺从他手中抢过自己的辫子,哼,不懂欣赏的家伙。
身后传来纷沓而急促的脚步声,越来越近,谢鄢眉头一皱,往外吹了口气,很不耐烦的样子,“真是没完了!”
早莺好奇,扭头往后一瞧,只看见三四个男生正杀气腾腾地追来,为首的,居然是原本应该在医院养伤的程小叙,看他们的目标,分明是谢鄢。
“看什么,还不快跑!”早莺还没反应过来,身子就被谢鄢用力一扯,没头没脑地拉着往前跑了,身后传来气急败坏的声音,“操,谢鄢,有种不要跑啊!”似乎是陈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