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瞧着方澈的模样心里也变得忐忑起来,“只是一个伤口吧?”
方澈看了我一眼,“你应该知道自己没有实体。”
我一愣,“什么意思?”
方澈或许觉得对我解释太麻烦了,于是索性将我那只手压在了掌心之中,我因为疼痛而差点叫出了声音,方澈捂着我的嘴,“忍着。”
这两个字方澈说得轻巧,若是受伤的人是他,我压他的伤口让他忍忍看。
方澈拖着不情不愿地我往前走着,我瞧着刚刚递给我孟婆汤的老婆婆,她眯着眼睛,脸上带着似笑非笑的表情看着我,真是让人毛骨悚然。
在彼岸边方澈寻到了一个锄草的女子,她一身红衣,拿着一把锄头低着头弯着腰不停地在地上锄着什么东西,然而这一片明明是光秃秃的沙漠。
“给我一株曼陀罗华。”
那女子抬起头看了一眼,随后继续手上的事,她嘴里碎碎念着,我很有兴趣听,然而眼角偷偷瞄了一眼方澈,他的表情让我不敢好奇。
“我可以让你见他。”
那红衣女子这才放下了锄头,“我在这里等了二十年。孟婆说将这岸边的草地除尽我便能够见他。”
我望了这一眼光秃秃的沙漠,那儿有草的模样,于是忍不住小声地吐槽道:“这明明就是一片沙漠,哪有草。”
然而我话说完立刻就后悔了,两道目光就像是两把尖刀一般,我脸颊抽了抽,整个身子往后缩了缩。
“哎。”红衣女子叹了一口气,随后又低着头继续锄草。
方澈牵着我去找了孟婆,那孟婆的眼睛始终都盯着我,嘴角带着笑意:“如何?想喝一碗?”
我将身子往方澈的身后躲了躲,方澈的另一只手则拍了拍我的手背,示意我安心。
“我想要一朵曼陀罗华。”
那孟婆将头一低,随后小声地“哦”了一声。我还在等孟婆“哦”一声之后继续说些什么,然而再无他话。
“为什么阻拦她见?”
“是她执念,”孟婆不紧不慢地说道,“这三途河岸边是无尽的荒漠,哪有野草,然而在她眼里却有永远也除不的野草。”
方澈沉默了一会,那孟婆见他没有说话便继续说道:“若是你们能够说服她放下执念去轮回,这位小姐手上的伤我有办法。”
我眼睛一亮地看着方澈,后者终于“嗯”了一声,然而随后方澈并没有启动居委会大妈的苦劝模式,而是带着我在离那红衣女子的不远处坐了下来,那一坐也不知坐了多久,我的手有些酸疼,耐不住性子终于开口问道:“方澈,我们在等什么?”
“觉得疼了?”
我点了点头,方澈将他紧握着的手拿开,原本我有一道疤痕的地方竟然透明了起来,我想起方澈跟我说,我们并不是实体。
“我会消失?”
方澈看了我一眼,“那女子生前有个爱人,他们约定今生今世,来生来世都要在一起,可是奈何他们情深缘浅,那一世男人得了重病,先一步她离开,病榻之前男子为了求女子活下去,告诉她会想尽办法来寻他。”
我皱了皱眉头,“男子是骗她的?”
方澈摇了摇头,“男子渡过了三途河,过轮回之时喝下了孟婆的孟婆汤,即便前世许了什么愿望,在那碗汤之后便也都忘记了。”
我抿了抿嘴,“男子失了约,可是女子依旧在等他?”
这样的故事不禁让我想起了胭脂扣,如烟等了十二少五十年,寻了五十年,却在最后发现十二少贪生恋世,背弃盟约,看着穷困潦倒的十二少,胭脂归还了当年定情信物离开了不属于她的世界。
“不,那男子回去过,便是在那之后过了四十年后,男子轮回投胎到了隔壁村,一天他无意经过那女子的家门前,心中正感觉奇怪,便停下看了几眼,这一看便撞上了女子,轮回之后,那男子的样貌气质全部都变了,然而女子却还是一眼便认出了他,她双眼哗哗地流着眼泪说了一句,你来找我了。可是那男子被这素不相识的老女人一吓立马便逃了,再也不敢回去。”
“就这样?”我显然有些怀疑这故事的真实性,“女子既然知道男子的薄情又为何在这三途河岸边锄草而不去轮回?”
或许我们的谈话吸引了那红衣女子,她不知何时坐在了我的身边,她开口时,我吓了一跳,“我在仁哥走了之后一直想不明白他既然来找我又为何要逃走,终于一病不起,随后撒手人世来了这地府,孟婆曾劝我喝下那一碗孟婆汤去轮回,然而我想知道仁哥为什么见我却不与我相认,即便在我临死之前都没出现见我最后一面。”
我瞧着那女子似乎要哭了,便习惯性地想要从口袋去掏纸巾,然而我忘记我不是实体这件事了。
方澈不知从哪儿掏出了一个小瓶子,往那女子脸上一放,那女子脸上的血泪便一滴滴落在了瓶子里。
如果是我,我估计一早已经发飙了,然而那女子便像是看不见那瓶子一般,流完两行泪后继续说道:“因为我不肯轮回,孟婆便安排我在三途河岸边锄草,说是锄尽了便会知道答案,这一等便是二十年。”
话至此便沉默了,我看了一眼方澈,他拉着我起身指了指河岸边,“他可是你的仁哥?”
那女子一怔,随后顺着方澈手指的方向看了过去。
眼见那女子紧张的模样,我便知道这女子等的仁哥便是那人。
女子匆匆忙忙地跑了过去,口里不停唤着,“仁哥。”
然而男子对女子并没有任何反应,他接过孟婆的汤就要喝,女子便急了,“你忘记我了吗?”
男子最终还是将孟婆的汤一饮而尽,随后朝着轮回之门走了过去。
孟婆看着失魂落魄的女子叹了一口气,“爱情是什么?不过是一碗水罢了,能不能忘记不是你说的算的,有今生没来世,纵然你记得,他忘了便是忘了。”
那女子接过孟婆塞给她的汤碗,眼泪滴落在了那碗里,她嘴里小声地念叨着什么,我只见孟婆脸色一变,再看那女子将碗一摔,整个人朝着三途河冲了过去。
“扑通”,三途河泛起了一片片涟漪,随后又恢复了本来的平静。
我还在错愕这一切的变数,方澈却已经起身到了孟婆的身边,在那孟婆汤撒下的地方竟然长出了一株白色的花朵儿。
他摘下那朵花朵儿朝着我走来,我看不清楚,因为眼泪模糊了我的视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