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仪的话一出口,众人确实一惊,十三也一直搞不明白凤仪想做什么。只见凤仪依旧是那副云淡风轻的模样缓缓说道“草民确实给出了暗示,这位姑娘也确实没令草民失望。”凤仪边说边把自己的答案亮出,果然是个与十三一般无二。
放下手中的纸张,凤仪接着说道“此题为的不就是寻个心有灵犀懂你知你之人吗?那敢问这位顾姑娘仅凭草民的四根手指便猜的草民心中所想,难道不算心有灵犀?可与此试本意有违?”
看着云妃张口结舌找不出反驳之词,凤仪接着说道“何况这题是陛下与皇后娘娘即兴而出,难道云妃娘娘怀疑陛下与皇后娘娘与草民事先商量过?先不论这绝无可能,再者这样做确实毫无意义。娘娘说在下作弊,那作弊总得有个目的吧?”
凤仪说的轻松,云妃却被气的不清,一时脱口道“当然是为了淮王这个义妹!”
凤仪听了对着云妃作了一揖道“娘娘果然明察秋毫,不过只说对了一半。草民也是为自己。”说罢突然拜服在地对着萧桓道“恳请陛下准草民与顾姑娘婚事。”
裴若水手中的笔啪的一声掉落在地。萧天易的脸色并不好看,虽知是假但心中仍然不快。
十三面对眼下没按她所设想发展却殊途同归的情形不知该说什么,但是该做的还是要做。
“你可想清楚了,你我若是共结连理可不是你娶我嫁,而是你入赘我家!”
“不行!”
十三的话刚出口,便听得一旁“观战”的谢家主谢一山终于忍不住出口,几乎是一声暴喝。
这时一直看戏的皇后娘娘也开口了“谢东流虽无功名,却七岁就舌战群儒不落下风,说是我东岳第一才子也不为过,怎可入赘?”
这时的凤仪干笑着摇摇头道“草民先先谢过皇后娘娘,娘娘是怕草民亏了,其实真正亏了的是顾姑娘。顾姑娘不嫌弃草民残破之躯,已是草民最大的福气。”
残破之躯!
这四字各人脑中回荡却是各有不同。皇上想到的是,当年这个被喻为天才的少年被歹人挟持不幸早夭的消息,不禁让他惋惜。如今听说他被高人搭救并未身死本想让他为国效力,怎么就变作“残破之躯”?
萧桓心里有疑也就直接问了,还传了太医为凤仪诊脉。
太医赶来的也是极快,宫宴也是一个战场,自伤或是他伤,十有八九都会被传召,所以一直不远侯着。
张太医一搭上凤仪的手腕,瞬时脸色大变,以为自己诊错了,一诊再诊。直到萧桓追问才颤颤巍巍地说道“命不久矣。”
芙蓉亭瞬间安静,这时就连十三也莫名觉得冷。凤仪却似浑不在意地浅笑着说道“就说了是这位顾姑娘亏了,大家现在该信吧?”
“即便是死,你也不可入赘顾家!”谢一山此时毫不留情地对凤仪说道。
凤仪并不理会,而是拿起方才放下的纸笔添了几字又重新展示于众人。
谢东流死,凤仪生!
坐在高座上的皇帝不禁问道“这是何意?”
“谢东流十五年前便已经死去,如何死的想比谢家主清楚的很。当时的谢东流只有八岁,被推如万蛇窟中可是谢家主亲眼所见。那些万毒宗羊的蛇可是喂着毒药长大的,是何等的歹毒之物?可是终比不过人心之毒,谢东流喊了数声‘爹爹救我’无果之后,终于明白了这个道理,心灰意冷任凭窟中的毒蛇啃咬自己只求速死。可是就速连死这个愿望此时都是奢望,这些万毒宗静心喂养的毒蛇有些毒性是相克的,能让人一直承受剧毒之苦,却不能马上致命,说起来可真是个折磨人的好东西。谢东流被咬了几日人已经开始有些神志不清,毒性所致让他突然发狂,那时他已经不是人了,抓起一条条毒蛇就往嘴里塞,然后一口口咬碎,吞咽入腹。”
想象到当时的画面,几个一开始还被凤仪的风采所贵女隐隐作呕,现在对凤仪避之唯恐不及。凤仪并不理会她们,看向十三和裴若水处,只见两人此刻都红着眼睛一脸关切看着他。
是啊,并非人人都无心无情。
凤仪回了一个“我没事”的眼神继续说道“不知过了多久,谢东流终于把万蛇窟的蛇都咬死了,当然有一部分被他充饥了。直到万毒宗的人来抬他的尸首才看到人不人鬼不鬼谢东流。或许那已经不能叫谢东流了,那是个满身是毒的怪物。说来讽刺,万毒宗的那名弟子被谢东流咬过毒死,继而他便逃了出来。可当他逃了出来才知道自己变得面目全非,把他当成乞儿施舍了一个窝头的老婆婆,只是碰了他的手一下,片刻后便全身乌黑中毒而亡。百姓们害怕了,把他当成了妖四散而逃,还去请了道士收妖。”
在众人惊异害怕的眼神中,凤仪坦然一笑。今日谢家可不止谢一山一人来,看看那些人所谓的血脉亲人看他时犹如当年那些百姓。这些人已经与他无关,何须在意。而捉弄他十几年还时时嘲弄他假正经的十三却强忍泪水对着他咧嘴一笑,说实话难看的紧,却是他觉得这丫头笑的最得他心的一次。而裴若水那双已经红肿的眼睛和欲言又止的表情亦让莫询心中一暖。再看谢一山那不为所动的样子,凤仪轻笑着问道“不知谢大人可知后来谢东流如何?”
“自然是被救了。”谢一山面色从容,可袖中的拳头却不由攥紧。
凤仪早知谢一山会如此,接着说道“那些道士倒是有些见识,知道谢东流并非妖怪,而是变成了毒人。道士们不敢妄动便去请了他们正在清修的师叔祖青云道长。毫无悬念,谢东流被擒。这对了无生意的谢东流来说无非是解脱,他请求青云道长给自己一个痛快,但是青云道长却问他想不想解毒。谢东流并非傻子,当即问道有何条件?让他没有想到的是,青云道长帮他没有条件,只是解毒的过程不但凶险且痛苦异常,需刮骨剔肉不说还需有人自愿为其换血。”
凤仪说到此处盯着谢一山道“不知谢大人若在可愿为自己的亲子换血?”说到亲子二字时,凤仪特意加重。
看着明显迟疑的谢一山,凤仪笑了,笑的讽刺。答案他早就知晓,却不得不去一问。
“谢大人为亲子都做不到之事青云道长却做到了。因着谢东流年幼青云道长渡了自身一半的血液与他倒也不必以命换命,不曾想道长竟连半数的修为也渡与他。那时殿外跪满了自愿替换道长的徒子徒孙,道长却没有答应他们任何一人的请求。谢东流至此方知自己错了八年,这位青云道长才是真正值得敬佩之人。隧下定决心此生侍奉左右望一二,可是青云道长却要把他送与友人门下照看。大家以为此举为何?”
众人沉默。
“因为谢东流杀了万毒宗的弟子,迟早会被找上门来寻仇,青云道长因渡了半身血液又半数修为与谢东流,介时不一定挡得住万毒宗的报复,护得住谢东流。如此,青云道长为何还有渡那半数修为与谢东流?谢东流当时也想不明白,后来才知若是单单换血是能保命,可从此便是废人一个。”凤仪眼中热流泳动,那个青灰色道袍的身影似那巍峨高山屹立心中。
“要说谢东流心中无恨,那是骗人的。那万蛇窟中每一刻都是噩梦,他甚至如野兽般咬死毒蛇,咬死了人。对他心存善念的老婆婆被他毒死的那一刻,他心中的天地已瞬时坍塌。难道与人为善的结果便是不得善终?他恨,恨自己父亲舍弃了自己,可后来他不恨了。所谓父子亲情却不敌心中大义,谢东流之父视他为子却是棋子的‘子’,即是棋子,关键时刻便作弃子。被人所弃,却不能自弃。人间正道无坦途,仁善为本,道存于心。青云道长若只救命,那救的也只是一具行尸走肉,他连谢东流的心一并救了。待谢东流拜到青云道长道长友人门下时,问其姓名,答曰凤仪。至此,谢东流死,凤仪生。”
十三从没想过凤仪的过去竟是这般,想到自己曾拿蛇吓他心中愧疚万分。但更多的是心疼,听着都心疼。陆知远答应回去给她讲父母亲的事,现在她有些不敢听了。让十三气愤的是,到了此刻谢一山竟然还不肯放过凤仪。竟然说凤仪流着他的血,就是死也是他的儿子。
凤仪对着谢一山唤了声谢大人说道“大人在谢东流身体里的血淬了毒,要不得,已经流得一滴不剩,不信的话可以滴血来验,看看是否相融?如今凤仪体内流着的是青云道长的血,连筋骨都是靠青云道长的半数修为重塑而来。是以‘骨血’二字如今毫无意义,况且谢大人又何曾念过骨肉亲情,若骨肉亲情可拿来权衡利弊得失,又算的上是骨肉亲情吗?”凤仪字字句句质问着谢一山,何尝不是质问着在座之人。
看着一时接不上话的谢一山,凤仪冷哼一声道“谢大人不觉得这几年过得很是太平,万毒宗的人都没有再出现在谢大人面前,难道大人都没细想过原因吗?所以凤仪不欠谢家什么,所谓栽培之恩应该也还清了。谢大人设计捕我,谢家某些人顾人杀我。若谢大人在此承认世上再无谢东流,那凤仪在此也承诺既往不咎。”
谢一山黑着一张脸盯着凤仪,可惜再盯也盯不出个洞来。十三早已忍无可忍,顾不得什么“殿前失仪”和心中从未有过的“男女授受不亲”,一把拽过凤仪。
“和他啰啰嗦嗦磨磨叽叽什么?不是要入赘吗?入赘后可就是我的人了,我的人自然要听我的话。现在听着,我说这个人以后咱们不认识,你要敢不听话小心挨揍。”
十三大逆不道的话却句句透着关切,配上那哭红的眼睛,就连那些老迂腐们也不忍指责什么。
“可我命不久矣,你也要?”凤仪抬手擦了十三脸上的泪痕,用调侃的语气说道。
“阎王敢派小鬼来勾你的魂,我就把那小鬼打得满地找牙。再说前不久我顾青黛拜在药王谷门下,专职和阎王老子抢人,反正要得罪他,不在乎得罪的深些。”十三话中有话的说着,可别人听到心里才恍悟原来如此,这淮王认个平民女子做义妹还带进宫,原来是药王谷的弟子。这天下谁人不想结交药王谷,可是连药王谷的门边都摸不到。
这萧桓也听到了十三的话,心说难怪这小丫头见了他面无惧色神情自若,原来是有恃无恐。看来今日谢东流这第一才子是不得不舍了,就算没有药王谷,强留怕是也留不住。能挡得下万毒宗,这师门怕是也不简单。随即决定做个顺水人情,“谢卿,儿大不由爹,若孩子高兴就由他去吧!”
这时一名小太监匆匆赶来拜服在地说,药王谷红莲求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