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一会儿功夫,木小树蹦蹦跳跳回来了。
萧幼清微诧:“回来这么快,他死了?”
木小树翻了个白眼:“断了手筋股筋怎么会死?你有没有常识啊!再说,给我医过的人才不会死呢。”
木小树扬着下巴,面露得意。
“只是断筋?”萧幼清挑挑眉,“晋玄这些年是越发心慈手软了。”
“不过我已经把他医好咯,他在你店里休息个几日,应该就可以自己走路了。”
这丫头的“医术”果然和她的功夫一般见不得人呢!萧幼清忍下讥讽,耐心给她解释:“股筋断了,别说休息几日,就是休息几个月、几年,也不可能再有走路的机会了。”最后还是没忘加上一句挤兑:“你有没有常识啊!”
木小树竟然不服,她煞有介事地掏出一只小木盒道:“白银蚕蛊膏,只要不是断肢、不是脏器丢失,都能织续新肉,再造肌理,治愈刀伤效果尤佳。唯一不好的地方,就是用药期间犹如千虫噬骨,痛痒难耐。”她又掏出个小袋子,拿出一颗药丸,继续滔滔不绝:“楚风玉露丸,我爹嫌病人剖肚子啊、刮骨毒啊什么的怕痛叫的太响,特意跑到千年前马楚遗址的冰洞里取材而制,可金贵了。我给了师傅三粒,刚刚给那个胡子塞了一粒,自己这里也所剩无几了。我又不是第一次医断筋了,才没你说的那般可怕。”
“全都医好了?”
“那是自然!”
萧幼清半信半疑。他接过木小树手中的木盒打开,里面是雪白的糊状物。盯着看了一会儿,他发现,这团浆糊的形状好像在变化,像是……活的一样。
“蛊虫。”萧幼清喃喃自语。他看得发毛,一把合上木盒盖子,赶紧还给木小树。
“对呀,白银蚕蛊。”她对萧幼清的大惊小怪有些不解,收起木盒。
“又不咬人,你怕什么!我这里有咬人的你要不要看?”
眼见木小树又在周身翻找起来,萧幼清面色铁青,立即躺倒在床,直说困了困了要睡觉。
这哪里是一个平凡单纯的傻丫头!
冷汗铺了萧幼清一脑门。能若无其事的接续断手断脚还这么轻描淡写的描述已经很骇人了,还用蛊虫医病!这算不算巫医的范畴?他听说巫医治病都是一命换一命的,血腥残忍的很。还有那个什么,剖肚子、刮骨毒的痛都能止住的药丸,她竟然说取材在马楚冰洞。
马楚是千年前的一座繁华的都市,遗址坐落在现今大宣版图内的湖州。据说湖州曾经临海向阳,温暖如春,却偏偏有个四季不融的冰洞。
马楚毁灭在一场诡异的天灾中,古书里是这样记载的:
“昆仑裂而苍宇溢,泽被壤而斩荆山,浩浩不尽,泱泱不绝。城女溃而乡野覆,黔首皆没。鸦旋狗啖,人间冥司。”
意思是好端端的,突然天塌地陷,洪水泛滥,马楚境内的荆山都被洪水的力量推平了。城市和乡村无一幸免,百姓哀鸿遍野。后来洪水退去,马楚一带遍地尸骸,引来大批食腐的动物,场面凄惨荒凉,堪比炼狱。
相传马楚之所以遭受这等天灾,是因为马楚国君想取冰洞里的宝物,冒犯了天神。天神不再庇佑马楚,施以重罚,还搬了一座高山放在湖州,挡住了湖州的太阳,导致湖州如今阴冷潮湿,不再温暖。
高山仍然被命名为荆山,反正原来的荆山已经给洪水冲没了。而那个传说中蕴藏着宝物的冰洞,就被放在荆山的顶峰。
古书里难免包含了很多古人的夸张想象与杜撰,可也不能全说是空穴来风。至少荆山真的很高很险,峰顶也的确常年白雪皑皑,有个把冰洞也不算稀奇。
可是冒险爬上去,还敢钻冰洞,还取材做药,如果是真的就太了不起了!
这说明首先,这个人是个绝对有真才实学的大夫。第二,这个大夫很有职业道德,肯为了病人上山下海在所不辞。第三,能同时具备这两点的人,居然没能为朝廷重用,说明他不慕荣利,全心求医,甘于籍籍无名。第四,荆山天险,能登顶探取药材并全身而退,绝非等闲之辈,至少体力超群,或有奇招。
真是个怪人。
这么个神秘又厉害的怪人,怎么生得出如此纯无心机的女儿来?还是她只是看起来蠢白愚钝,实际上有着深不见底的城府?
毕竟才结识一天,他没法贸然评价。
要是能在这丫头身边多待些时日,是不是就能多看看她的有趣、就能把她的心机尽阅?
他回头看了看地板上的木小树,睡得四仰八叉,毫无形象。
诶,你真的是很浪费你这幅姣好的面孔哎。
萧幼清叹了口气,把被子盖到木小树身上,掖好被角。一指风弹灭的桌上的油灯,吹灭床边的烛台,坐着,睡不着。
“玄。”
“王爷。”黑衣少年悄无声息出现在床边,浑然天成地嵌在窗子投下的阴影里。
像鬼魅,更像影子。
“林子里怎么样?”
“看似平静。”
“怎么讲?”
“暂无风波,但属下发现了这个。”
晋玄伸开手,掌中静静躺着一枚树叶,乍看之下并无异处。
萧幼清提起树叶的梗,将它翻了过来,背面有些湿润,颜色更深。
这只是半片叶子。
能将一片已经很薄的叶片一分为二,第一说明这个人功夫很好,善用刀或剑,并且出刃极快。
第二,说明这个人很闲。
不然谁会那么无聊在树林里片叶子玩儿?
“晋玄,你觉得谁这么无聊会在树林里片叶子玩儿?”
“属下不知。”
“你看你,成天板着个脸,一点也不幽默。我讲笑话你都不笑。”
“属下……”
“别自称属下了,我听着别扭,你要么说‘我’,要么说名字。”
“晋玄遵命。”
“那么,明天恐怕要麻烦你了。搞得定吗?”萧幼清语气里透着一点担忧。
“请王爷放心。”
二人其实心知肚明,并不是什么人在玩儿叶子,而是有一场高手过招的打斗发生。叶子背面仍然湿润,说明打斗并没有结束很久。这些高手,很有可能仍在林中隐匿周旋,或者说根本就是有人埋伏在林子里。
“退下吧,我休息了。”
晋玄却没有像往常一样二话不说安静消失,他有些迟疑地原地站了一会儿,方才默然离去。
没过一会儿,萧幼清感觉身上一暖。不用回头,他知道是晋玄去别处给自己带了床被子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