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4薄命
自从那次喝好朋友的喜酒差点送了命后,母亲和于妈妈无论看到我去哪里都要在嘴里反复地强调一切要小心。她们是在关心我,却总让我心神不得安宁。有时,走在大街上还生怕天空掉下飞机炸死自己。每天上班,感觉压力比以前压力大。刘磊和同事都笑我应该去找心理医生了,而自己每次都微微一笑算是对他们的回答。下午他又约我去茶楼,被我拒绝了。我笑着告诉他:等再有堂妹看上我时才去。结果两人都大笑不语。
“上次不应该让你去喝那个喜酒。”
“所以你要对此事负责!”我剔着牙齿,看到他肥硕的脸在摇动,心里就暗自高兴。
“我负责。但是在这里你就不要担心再会有人把你捆起来装进麻袋拿去喂鱼。所以嘛,应该放松放松。每天看你那么正紧,小心哪天得了肌肉萎缩症,那时情况就不妙了。”
我听后大笑,觉得这个肥硕说的话还是很有道理的,想着也应该去轻松了。可是想起刚才拒绝他的邀请,又有些后悔了。
“老肥,我请你喝茶。”
话刚说出口,刘磊的眼睛睁得比灯笼还大,连脸上的肥肉都扯到眼皮上来了。他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晚上,我特意打扮一番,像和自己的情人约会一样打着领带,剃掉胡子,头发上还喷了些香水。这一切让母亲和于妈妈看得不可思议,都不敢相信站在她们面前的是林子。事实上我也是一个正常的男人。我告诉她们晚上要到外面去走走。夜晚伴着凉风,整个街道都让人感觉异常舒服。灰黄的路灯下,人被照得如僵尸一般,偶尔几辆小车从身边掠过发出难听的声音和留下刺鼻的烟味。来到茶楼时,刘磊早挺着大肚子在门口等候了。远远望去真如寺庙门前的守门神师。这里可以说是他的天堂,从见面到上座都是满脸的喜悦。茶楼里比我想象中还要热闹。他曾经告诉我,晚上这里是一道亮丽的风景。当然,我明白他说的风景是什么。男人好色,见了美女马上会忘记自己姓什么叫什么,这句话是他以前经常说的。我不承认自己好色,如果这样,他的堂妹早就嫁不出去了。
坐在雅座上,我不为茶的品味而心醉,只是那抑扬顿挫的乐声吸引住我,那是一曲西班牙曲。自己正沉醉在音乐当中时,刘磊拍着我的大腿,小声地问:”你觉得十号座位上的那个女人怎么样?”
寻声望去,果然见那个女人长得还算标志。不过,我对女人没有一点研究。
“老肥,你又看上目标?”
“你看她的脸型,眼睛,鼻子,嘴,还有发型,配着那对耳环,穿着恰倒好处的衣服,脚上的鞋……”他已经迷得分不清方向。
“你像个嫖妓能手。”我打断他的自言自语。
“这个你就有所不知。醉翁之意不在酒,喝茶不在于茶,而是心情。当心情好了,茶也就出味道了。”他俨然一个大学士。
“要是坐在对面的是你老婆,看你还会不会油嘴滑舌不?”
“可惜本人没有老婆,连女朋友都没有。所以这些话就只能你听了,很荣幸吧。”
我看着他不知如何开口。我很难过——为我的领导,眼前的肥硕。他算一个称职的男人,并且一个有身份有地位的人,却连家都没有;而自己也快而立之年,也是个孤家寡人。当每次问他为何不娶老婆时,他总是回答:凡事有其利,必有其弊。随后就搬出自创的”自由论”:无妻子者,实属孤独与寂寞,并受无子嗣之苦,对不起祖宗也。凡事有其弊,则可寻其利。无妻子者,逍遥自在,无约无束,一人饱而全家福,何乐而不为?若有妻子,妻不从夫,何脸见人;妻若红杏出墙,更为之夫无能;若子不争气,旁则说父之过……
“你怎么沉默?”他问。
我告诉他在想着那无稽之谈的自由论。
“你同意和坚持我的观点?”
“无能的表现!”
我的回答让他哑口无言,连脸上的光泽也不见了。他死死地盯着我,张大嘴巴,用手指着我,好久才说了一句话:你伤了我幼小的心灵。他说的话差点让茶水从我的鼻孔里流出来。但是他告诉我这不是开玩笑,而是认真。然后他真的什么也没有说了,不管我怎么逗他,总之一切似乎无言。也许,自己真伤了他的那一颗老得发霉的心……
喝完茶,我又邀请他去洗头,洗脚,反正他喜欢和女人们打交道。这个晚上,他从心里感激我。而自己绷紧好久的心也放松许多。
人还是需要放松,需要寻找快乐。
于妈妈也经常对我说,人生当中最大的心愿其实是去学会快乐。她心里想着我还会在为被好朋友仇恨那件事而心神不宁。其实我学会把它遗忘了。只是,自己在为失去好朋友而惋惜。毕竟童年时的梦依旧清晰地记在心中。
突然有一天,一位姓王的经理哭着跑到报社求助。开始,大家都以为他出了什么大事,或者遇到什么麻烦,后来才知道是为寻找自己的母亲。就在那一秒,我的心在剧烈地痛。原来,王经理自幼就和母亲流浪街头,靠卖报和捡垃圾为生……现在王经理有身份有地位,母亲却失踪了。他承诺:不惜一切代价找回母亲。
我的泪在流。
自己的亲生母亲长着什么样子都不知道,只听仕城说过母亲在苦苦找寻失散多年的儿子。可自己却一直没有注意到。虽然心中在牵挂,可是没有一点行动。也不知道母亲现在怎么样了?从仕城的口中得知:自己生下来命运不好。
悄悄地我在为自己打出一份寻母启事。
回到家就默默地躺在床上,流着眼泪不肯出来。不管母亲怎么叫我,就是不开门。晚上,家里连电视也没有放,母亲和于妈妈都坐在书房,一直默默地坐着。惨淡的灯光下,两位母亲都在焦急地看着我。
“孩子,你还是心思重重?”于妈妈用慈祥的目光注视着我。
“我想找回自己的亲生母亲。”
母亲和于妈妈都挣大眼睛望着我。
“我早就知道自己有个亲生母亲叫张萍,早年父亲出车祸身亡,出于无奈,才把我送到伊云江家。在伊家遭变,我和母亲离开村子不久后,她就找到村子里来了。”我边说边流泪,母亲也在偷偷地擦眼泪。
“我和你母亲都知道你是个很孝心的孩子,去找吧,我们支持你。”于妈妈老泪横秋,紧紧地抓住我的手。
我知道母亲和于妈妈是这个世界上对我最好的人,她们对我的好是世界上最纯真的。我跪在地上,恳求于妈妈告诉我自己的亲生母亲在哪里时,她摇了摇头。很早我就知道于妈妈一直在暗中注意我身边的人和事,她是一个极为热心之人,能够知道阿斯格丹,并且早就知道刘竹和仕城之间的事,也预料这次我会出事。我想她应该也知道自己的亲生母亲。
我坚定地告诉她们:林子要轰轰烈烈地来一次千里寻母。
为了我,这次于妈妈和母亲跟我一起回到村子,找到伊云江和喜花。因为我知道:伊云江和喜花是知道当年的张萍。母亲曾经在这里被野兽侵犯和欺凌。可是伊云江夫妻俩却不知道张萍后来去了哪里。还是自从村长的口中得知母亲是镇上闹市的人,应该很好找。当我们来到镇上找母亲时,一个噩耗差点让我倒下:张萍五年前就去逝了。不可能!我在大声地喊道。属于张萍的那幢房子早就被人搞过装修了。母亲是怎么去世的,自己一无所知。旁边的好心人告诉我,她在外面寻找儿子没有成功后,人便疯了。有一次邻居们好几天没有见到她开门了,当有人打开门走进屋时才发现张萍早已死在家里了。
“你还有个大伯在街头的锯木厂旁,你过去看看吧,说不定他知道些事情。”有位好心的大娘对我说。
从大伯的口中得知,母亲什么也没有留下,甚至连一张照片也没有。大伯母伤心地告诉我:自己的长相和母亲很相似,尤其是眼睛和鼻子,只有脸蛋是父亲的轮廓。难道自己父母的容貌就只能在镜子里凭借自己的长相去猜想吗?我悲痛之极,倒在地上。不管怎么样,父母亲的坟墓还是要找到。大伯缠着我,带着一行人来到荒岗,在杂草丛生的坟冢前,看到罗又开和张萍之坟。自己的亲生父母就这样静静地躺在这里,永远地躺在这里。
“为什么会这样?”我对着老天愤懑地喊着。自己的悲愤冲向天空,化作乌云和闪电,最后变成雨点滴砸下来。一阵阵凉风从耳边刮过,可惜我没有知觉。不管家人怎么劝说,我根本无法走出悲痛这个深渊。
于妈妈一直以来,脸色都非常难看。我早看出她心中的不安。
“于妈妈,你有事在瞒着我?”
“孩子,对不起。其实我和张萍早相识,当时为了让你努力奋斗不为其他事而去烦恼,才不告诉你。她有太多的无奈和痛苦都显露在脸上。我想见面后你的母亲会影响你。但是在她走时我鼓励她不要灰心,儿子在这个城市一定能够找到。当时,我给了她一些钱做生活,让她在家里等我的好消息。可是没有想到‥…”她哽咽着说不出话来,哭声响彻山头。
我在悲恸之际,牙齿咬破嘴唇,鲜血顺着雨水淌了出来,滴在胸前的衣服上。
“孩子,怪妈妈吧,是我一直在隐瞒这个事实。直到她死了,我还是没有告诉你,让你去做一个尽孝的孩子。这一切都怪于妈妈自做主长,为了想让你过得快乐,让你不去悲伤,不去烦恼。只是现在来得太晚了。”她说着跪倒在父母的坟旁。
“不——”我紧紧地抱住她,把她从地上扶起来。
她全身在发抖。我要去怪谁,去恨谁?
看着亲生父母的坟,看着母亲李依凤,看着于妈妈,大伯全家,我该恨谁?雨丝毫没有停止或减弱,它更倒象泼妇手中倒下的洗碗水,呛得我直咳嗽。也许是老天要惩罚这个不孝之子吧‥…
带着满腔悲伤回到村子,回到童年时那个冲满暴力的家。家依旧在,除了墙壁成年累月被烟熏黑外一切如故。该陈旧的让风风雨雨去推残,只是那个曾经经常实施暴力手段的男人已经老了,比起同龄人来老多了,以前的那股杀气也没有了。他曾经快活过疯狂过,现在算是报应。喜花依旧走路扭着屁股,可惜没有以前那么妖媚了。人老了,骨头也僵硬。现在即使扭着屁股还要担心脚不要受伤。那个家中就剩下两个老骨头,儿女们早不在他们身边飞到外面筑巢去了。伊云江比以前客气多了,他把我们请进屋里就赶忙招呼着——于妈妈和大伯他们在伊云江面前并不熟悉。
“林子,你是不是生了病?”喜花问。
“没有。”我淡淡一声苦笑。
“你可以不生他的气吗?再怎么说,你们还是父子。看他都折磨成这个样子了,你就原谅他。”喜花一边说一边向母亲依凤使着眼色。母亲果然把目光投向我。
“我还有什么气好生呢?人已经大了,母亲生活的很好,不要他担一点心,更可以放心的是张萍现在只能够永远躺在地下了。你说我还有气生吗?”我努力控制着自己的情绪,想起以前发生的事,心如蝎子在撕咬。
在我离开这里时,给了喜花一些零用钱。
还有,自己在这里唯一能做的就是把山头的坟冢好好地打扫一番,并刻上两块石碑,地上多了几串纸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