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仁,我相信乡亲们是不会怪你的,你把头抬起来吧。”说话的是一个年迈的老者,他手中握着一个拐杖,这只拐杖长相可以说是十分怪异。
粗大的筒状棍身的正上方,是一只怒目圆睁的四角神兽,豹身龙首,嘴衔宝剑,威严端庄,又令人恐惧。
“村长……”阿仁抬起了头,撞见一张苍老又慈祥的面孔。
“大家都明白,无论怎么挣扎都逃不过上天的惩罚,或许这就是龙王爷对我们捕捞他子孙的惩罚吧。”村长颤巍巍的站起,可能是因为太过激动,扶着拐杖的手不停的抖动着。
阿仁没有说话,除了愧疚,他心底的伤痛,也和在场的父母一样。
众人低着头,还是保持不吭不响的沉默,一下子损失了村里数十个孩子,让这本来就人口匮乏的小渔村平添负担。
本来想着那些孩子长大成人,便可以照顾一家人,没想到出了这样的事。
渔民奔波忙碌在茫茫汪洋中,寿命大多都不长,让他们这些半老徐娘和白发婆娑再生儿育女怕是不可能了,难道七祭海边的这片渔村就要这样慢慢消失?
“不!阿姆没有死!我要去找他!我能感觉到他的气息!我听见了,我听见他在呼喊我!”阿雅突然打破了她一直保持的蜷缩的姿势,突如其来的吼声把所有人的注意都集中到了她这。
她仰面朝天,双手放在胸前抱拳,紧紧闭着双眼,像是在乞求,又像是在念些什么咒语,“噢,阿姆,我苦命的孩子,上天会保佑你平安回来。”
众人注视着疯言疯语的阿雅,她的神情恍惚,举止癫狂,唯一从她的话中还能听出她是清醒的,她还不放弃,向上天乞求,让自己的孩子可以平安归来。
“阿雅……”此时 阿仁这刚毅的男儿眼中也翻滚着泪水,他用手按下了阿雅的双拳,把她抱在怀里,另一只手一下接着一下亲亲拍打她的后背,像是在安慰她。
“阿雅,我们的阿姆这么听话,龙王爷一定会喜欢他的,说不定现在龙王爷给他封了个小官呢,你呀,就不要伤心了。”阿仁的声音有些颤抖,但还是极力保持镇定,他怎么能让自己的情绪再影响阿雅。
可谁知他的话更加刺激了阿雅,她一把推开了他,用的力道极大差点把阿仁推倒,她的脸部肌肉一下一下颤抖着,“我的阿姆还活着,我可以感觉到他的心跳,他的呼喊。”
她把手捂在胸前,瞪着眼睛看着地面,“我的阿姆,他说他很怕,这里很累很冷,但是大家都在他身边鼓励他,所以他努力不哭,因为他是男子汉。”
“各位乡亲,你们的孩子也活着,他们和我的阿姆在一起,阿刻罗伊得斯把他们带去的不是地狱,而是另一个国度!”阿雅嘶吼着死死看着在场各位的眼睛。
他们互相对视,用不可思议的眼神看着阿雅,这样的眼神无疑是在看一个疯子,“阿雅,我们不会怪你,你也别太自责,阿姆的事你也要节哀顺变。”
阿雅看着一个个站起准备离开的村民有些绝望,她失心疯似的吼道,“阿姆还活着!相信我!”
“阿仁,照顾好你的妻子,你们还年轻还会再有孩子的,多劝劝她,别让她因为阿姆的事急出病来。”一个村民在临走前拍了拍阿仁的肩膀。
“不!你们不能走!为什么不相信我!”阿雅冲到了门边拦住了村民的路,屋内的火焰舔舐着黑暗,让气氛变得更加诡异,“我能感受到阿姆的心跳,他在跟我说话,我能看到,我能看到的!他眼前的风景是我们从来不曾见过的土地!”
“阿雅……”阿仁伸出的手僵在半空,心疼却不敢搭上她的肩膀。
被拦住去路的村民无可奈何的看着阿雅,不知道如何是好,“阿雅……”
“算了!”阿雅突然打断了他们的话,张开的双臂也无力的挂了下来,让出了一条路,继续维持着蜷缩的姿势抱着阿姆的衣服喃喃自语,像是真的在和阿姆一问一答。
村民一个个涌出了阿仁的小木屋,帝一个走的自然是腿脚不便的村长,在众人的搀扶下,他总算迈过了门前的门框,在临行时他还特意看了阿雅许久,最后劝说了阿仁几句才放心离开。
“阿雅……”送走了众人的阿仁在第一时间赶到了妻子身旁,他在她身边坐下,看着深情木讷喃喃自语的妻子心痛不已。
阿雅抚摸着阿姆的衣物像是在抚摸阿姆本人,从她眼中满满的疼爱可以看出,丧子之痛有多煎熬一个母亲的灵魂。
然而当阿仁决心与她说话时,她先开口了,“阿仁,所有人都觉得我疯了,可是只有我自己知道,我有多清晰。”
“阿姆是我怀胎十月生下来的,如果不是真的经历了眼前的事情,恐怕我一辈子也不知道母子连心是什么东西。”阿雅看着手中阿姆的衣物,把它们举到自己眼前,“阿姆还活着,只是他去了一个很远的地方。”
看着阿雅认真的眼睛,阿仁也感觉到了些许震惊,阿雅没有疯,难道她说的都是真的,“阿雅,从娶你进门的那天起,我就说过要护着你一辈子。”
“直到你生下阿姆,我的生命里除了护着你,还多了一个照顾那个小家伙,我向来说话算数,可是现在阿姆这臭小子竟然让我丢了一回信誉。”阿仁捧着阿雅早已年老色衰的脸却还是疼爱的宛若当年。
“我会陪着你,无论你要去哪里,我都会陪着你去把阿姆找回来。”
碧蓝行宫。
慕容熏翻身摸着了空荡荡的床沿,揉了揉眼睛看向妆台前涂脂抹粉的北宫羽,“姐姐今日怎得这样早起来,打扮的这么漂亮想去见谁呢?”
北宫羽用手中纤细的软质毛笔,沾了一小殷红的脂粉,在眼角那么一抹就画出了妖气,她再取了一颗细小的红玉珠粘了黏料粘在了眉心,这点美人痣恰好调节了抑制不住的妖艳,多了几分仙气。
“熏儿平日里消息挺灵,今日是睡傻了不成?”北宫羽见妆容修饰的差不多了,抿了一口胭脂站了起来,径直走到了屏风后。
慕容熏摇摇晃晃半梦半醒的起来洗漱,从自己住进北宫羽寝宫的那天开始,她身边的宫女都被遣走去干洒扫庭院,准备膳食的活去了,所以近身的事都要亲力亲为。
“今日是什么日子啊?”慕容熏半眯着眼睛,在床上更衣。
“二月初十,圣驾回銮。”北宫羽从屏风后踱步而出,一袭素净的白衣映入眼帘,配上她脸上殷红的脂粉,这身穿着让她身姿清丽了许多。
慕容熏看着一改穿衣风格的北宫羽一笑,“姐姐换了一套颜色的衣裳,也不换一换脂粉的颜色。”
北宫羽拿出了怀中的方巾,又回顾了一遍就把它丢进了炭火中,看着它一烧而尽,抬头看着换完衣裳的慕容熏问道,“红色很配我,不是吗?”
“容不修而美,眉不修而艳,这些脂粉哪能配上姐姐姿色。”慕容熏只是简单的修了一下眼角,和北宫羽站在一起,简直可以用牡丹芙蓉来比拟。
既然今日是圣驾回銮的日子,萧帝自然会派人来接北宫羽,慕容熏若再留在这里只怕不安全,趁着暮色还未完全褪去她便要北宫羽告别。
“姐姐,千万要小心萧卓。”
“熏儿放心,今后我不能时时来看你,千万要收咧锋芒,监视百里岚的事先放放,把目标放在朝廷官员上。”北宫羽牵着慕容熏有些不舍,虽然她杀人的手法的确狠毒了些,不过却是与自己共枕而眠,亲密无间的密友。
慕容熏抱住了北宫羽,用头在她怀里蹭了蹭,“姐姐不用担心我,朝廷不比弦音阁,姐姐应该多担心担心自己。”
眼下,正是京城无处不飞花的季节,萧帝的銮驾已经出了行宫正准备往皇宫走,护送他的两位大将此刻只剩下一人昂首阔步。
北宫羽还是被安排在萧帝身边与他闲谈,可她的心思却还是挂在自己轿撵后的马车中,经过一周的修整,白泽仍然昏迷不醒,即使张明怎样细心用药都于事无补。
“羽儿,今日见你心不在焉的是怎么了?”萧帝观察明锐,否则也做不了君王,北宫羽的情绪他自然看得出。
北宫羽从袖中取出了一方丝帕,用食指和拇指夹着抵了抵鼻尖,目光向着地面的青石砖,话语里带着一缕哭腔,“这些日子虽一直陪着陛下,知道陛下的恩情,但羽儿亦是重情人,弦音阁的各位待羽儿皆如自家姐妹,如今怕是再难见到有些舍不得。”
“哈哈,知恩而不忘恩,羽儿的这片心思朕喜欢,既然你还未准备好入宫不如先在弦音阁住下,等你想朕了,朕会派人来接你。”萧帝哈哈一笑,眼角的皱纹和眼下的淤青明显了许多。
“多谢陛下恩典。”北宫羽露出了妩媚的笑容略微低头看着萧帝腰中的玉牌,片刻她抬起头看着萧帝的眼睛,“陛下想必是劳累过度了,您底下的人当差怎么这样不小心,让您累着。”
听到北宫羽的这话,跟在銮驾后匆匆低头走路的高升心里咯噔了一下,北宫羽现在可是皇帝身边的红人,她若给皇帝吹耳边风自己的脑袋怕是不要了。
高升捧着手里的拂尘佯装镇定的越走越近,想着自己没有得罪过北宫羽,不知道她想说什么。
北宫羽瞧见高升接近在心里暗笑,果然是在萧帝身边待久了的老人,这样聪明,那自己接下来的话他应该也能悟出什么。
“不过,小女子听闻陛下身边的人各各伶俐,想必他们一定知道,普洱可以清心养脾又可解乏,这几日您得心思都在白将军哪儿,底下人有些疏忽似乎也不能怪罪他们。”北宫羽一笑伸手扯了扯萧帝的衣襟。
“陛下,风还大您穿衣时可还要仔细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