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赵令仪反将了一军,公孙云旗几乎咬碎银牙。
她暗想这庶女最是牙尖嘴利,与她争些嘴上便宜没什么意思,直接开门见山:“听说表妹禁足刚出来就去报考了秀才测试?”
因着今日是秀才的报考日子,来来往往的人不少,一听公孙云旗和赵令仪在谈的事儿,有些八卦的路人便在后面的亭子里偷听。
赵令仪微微一笑。
公孙云旗的消息可真灵通,这么快就来问她了,若说没有她的人盯着,赵令仪都不信。
缓缓走上前去,赵令仪直视着对方的眼睛,大大方方的点头承认:“确有此事。表姐可真是关心我,我刚从登记处出来,你便知道了。”
“你太冲动了,两个月没上课,你不知道落下多少功课呢,唉……”公孙云旗欲言又止,秀眉微蹙,一副深深为赵令仪担忧的模样,用正好旁人能听得到的声音叹息道:“圣人道功名如浮云,垂手不可得,大道青天外,千帆不可追。读书人就得有一身不拘泥世俗的傲骨,不能太看重功名。读书是为了增长阅历,而不是为了满足私欲。若是想着一步登天,你这就……”
公孙云旗一番话说的引经据典,言辞切切,配合着面上温婉柔顺的神情,若是不了解的人看到了,只怕是会感叹这份深厚的姐妹情谊。
加之她断章取义,故意将赵令仪歪曲成贪求功名之人,一番话绵里藏针,果然深谙诛心之道。
若在她面前的真是一个十几岁的少女,还真有可能承受不了这些污名。
但作为前世在后宫里混得风生水起的祸国妖妃,这些心理战不过是芝麻绿豆,赵令仪早就看腻了,当即勾勾嘴角,不咸不淡地开口:“谢表姐关心,做妹妹的真是感动。只不过表姐是不是想错了——”
她眉眼一弯,笑盈盈的冲公孙云旗道:“敢问朝堂上为何设有官职?”
公孙云旗知道赵令仪擅于诡辩,本不愿回答,但碍于有人围观,还是耐着性子答道:“自然是为了替君王效力,为百姓做事。”
赵令仪笑了笑,追问道:“那官职又为何有高低之分?既然大家都在做一样的事,何不人人平等,抛弃这些虚名?”
“这怎么是虚名呢?”公孙云旗眉头微皱,她自持名门贵女,最是看重门第阶级,这也是她一贯打压赵令仪的优越感,自然不赞同赵令仪的说法,不满道:“人人都有自己的身份,这只是一种定位,若是将军跟士兵一样,不是乱了规矩吗!”
“说得好。”赵令仪立即赞同她,然后话锋一转,字字铿锵的道:“普天之下求学之人如过江之鲫,数不胜数。功名的存在的确是一个诱饵,但更是一道鞭策,督促着学子不断进步。若有人昭告自己读了多少书籍可能无从查证,但通过考试就能评判出这个人的学识。读书之人当谦逊,也当不惧挑战。”
赵令仪这番话观点新颖,引得旁听的人都若有所思,更有甚者神情激动,深受鼓舞。
“令仪表妹一向这么有魄力。”公孙云旗瞥见旁人望向赵令仪的目光里满是赞同,心中恼恨不已。她勉强维持住温婉的笑容,一字一顿的道,“那我就期待着你上榜的那一天了。”
公孙云旗在心底冷笑,秀才考试可不比童生,高手如云,之前赵令仪不过是仗着运气蒙混过关,居然真把自己当成天才了。
她不介意现在做出一点点让步,等赵令仪飘上云端的时候,就是这个庶女摔得最痛的时候!
赵令仪坦然接受着她的审视,微微一笑:“托表姐吉言,令仪定不会让你失望的。”
赵令仪把最后几个字咬得很重,字字清晰,成功地看到公孙云旗变了脸色。
“但愿。”公孙云旗冷哼一声,敷衍的摆摆手,看也不看赵令仪一眼,怒气冲冲地离去了。
终于将这女人打发走,赵令仪揉了揉眉心,眉眼间带着一丝厌倦。
数月不见公孙云旗又难缠了许多,现在竟然比她养的“朱雀”还要聒噪了。
……
赵令仪报考秀才的事在星空书院传得沸沸扬扬。
距离考试还有半个月的时间,她本人却像没事人一样,该读书读书,该散步散步,让一些打赌她会在考试前“头悬梁锥刺股”的八卦学子惊掉了下巴。
那些闲言碎语都被赵令仪当做耳旁风,一概不听。
穆青好几次都跟赵令仪表示,把那些嚼舌根子的人拉去小树林打一顿就好了,保管清净,每次都被赵令仪残忍地拒绝。久而久之,她便只用幽怨的眼神望着赵令仪,不再提这些“惊世骇俗”的对策了。
其实所有人都想不到,处于风口浪尖的赵大狂人,心心念念的却是一件芝麻绿豆大的小事——
她的聒噪鸟儿“朱雀”,近来似乎有些不对劲。
这段时间每次回到学舍,都只能看见空荡荡的花盆,连根朱雀的羽毛都没有,衬托得那几根无精打采的吊兰叶子更加凄凉。
如果不是放在花盆里的稻谷依然及时地被吃光,赵令仪几乎要怀疑朱雀失踪了。
这日取消了晚课,赵令仪闲来无事,特意去膳食堂讨要了些新鲜稻谷,早早地回到了学舍。
走到窗边一看,花盆里果然没有朱雀的身影,赵令仪不禁心生疑窦。以前朱雀也是白天睡觉,晚上出去玩,所以赵令仪一开始并没多着急,但她今日特地提早回来,这个时辰按理说朱雀应该在睡觉才是,怎么会不见呢?
朱雀唯一喜欢呆的地方就是这个吊兰花盆,除了这里,赵令仪还真的有点犯愁去哪里寻找朱雀。
“朱雀?”赵令仪不死心,将手中的稻谷撒在窗台上,呼唤着朱雀的名字。平日里朱雀听到她的声音,一定会马上飞回来,这次赵令仪在窗边站了半天都没有回音。
赵令仪有些无奈,泄气地坐了下来,兴致缺缺的打量着窗外的景色。
学舍的后面是一处小花园,构景雅致曲径通幽。园内多是齐人膝一般高的灌木,众星拱月般围绕着中央的参天大树。大树枝繁叶茂,交错的枝娅密密遮盖住了粗壮的树干。赵令仪百无聊赖的看着那上面的叶子,有些恶趣味的想,朱雀那么胖,肯定没法藏在这棵树里。
微风徐徐,将窗台边的吊兰叶子吹得瑟瑟发抖,赵令仪同病相怜的望了一眼,觉得自己和这盆吊兰一样,被朱雀无情的抛弃了。
朱雀到底是一只鸟,天高皇帝远,它在天上撒欢赵令仪也拿它没办法。虽然有点担心,但以朱雀的头脑也不会被人欺负,它不欺负人都算好的了。
赵令仪叹了口气,又放了些稻谷在花盆里,朱雀那么馋,想必再乐不思蜀也要回来把肚子填饱。
入夜,赵令仪躺在散发着淡淡清香的床上,辗转反侧,没有丝毫的睡意,一旁一直在燃烧的长烛已经快要燃烧殆尽,长长的蜡泪几乎要滴落到地上,赵令仪犹豫了一下,刚准备起身去将蜡烛吹灭,耳边却传来了一声女子的惊叫声。
“啊——”
“怎么了?发生了什么事情?”赵令仪迅速起身,披了一件上衣,对着声音传出的方向问道。
这声音是跟赵令仪在一个房间内的太尉千金程柔发出的,程柔好像看到了什么吓人的东西,这才惊叫起来。
赵令仪听到微微昏暗的那一侧传来程柔清晰的咽口水的声音,因为灯光昏暗,赵令仪也不知道另一侧发生了什么事情,只好扶着墙壁,慢慢的朝着程柔的地方踱去。
“这里、这里有一条蛇,”程柔略带嘶哑、惊慌未定的声音响起。
此时,赵令仪也正好走到了程柔的身边,程柔一见到赵令仪,就像是见到了救命的稻草一般,也不管自己的举动是否会惹得那蛇不快,连忙奔跑了两步,哆哆嗦嗦的躲到了赵令仪的身后。
被程柔牢牢地抓住衣袖,对方的紧张也传递过来,让赵令仪的心跳让加快了几分。
赵令仪只隐约看到了地上一个蛇形的物体,暗自定了定神,赵令仪慢慢伸过手,将灯柱上的长烛拿下,放到自己的前方,在灯光的照耀下,一条小蛇正在地上扭动着身体。
“快,快点将这条蛇打死!”程柔紧紧的抓住了赵令仪的衣衫,身子紧贴着赵令仪,恨不得跟赵令仪融为一体。
看清楚地上那条通体雪白,甚至还有些可爱的小蛇,赵令仪根本下不去狠手,那小蛇似乎也颇有灵性,看到赵令仪,不但没有攻击或者害怕的样子,还极为可爱的吐了吐殷红的小舌。
趁着小白蛇吐舌头的当口,眼尖的赵令仪发现这条小蛇根本就没有獠牙,对自己跟程柔没有什么威胁,赵令仪犹豫了一下,还是出口为小蛇辩解道,“这条小白蛇没有獠牙,对我们没有危害的,不如我们将它放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