忐忑了一整天的,正是古玩店的老板。
之前江绎心看上那鸡血石之时,他还以为是哪家的纨绔公子,哪成想是当今的太子!
今日那公子的随从不小心说漏嘴,表明了太子的身份,老板顿时心惊胆战。
跟太子抢东西,这帝都哪儿还有他的容身之处啊!
掌柜微微抿了一口茶,长叹道:“为今之计,怕是只有将那鸡血石给太子了。”
掌柜女儿的眼泪啪嗒一声就落了下来。她双手绞着手帕,咬唇,一言不发的站立在自己娘亲身后。
“老爷,不可啊!”掌柜夫人上前拉着他,“那不仅仅是咱们店里的活招牌,更是咱们祖传下来,给女儿留下的嫁妆呀!”说着,又用手帕子抹了眼角的泪。
“娘……”掌柜女儿再也忍不住,哽咽的叫了声娘,扑倒她娘亲怀里哭了起来。
掌柜的心里也苦。他当初说出要等价的东西交换时,就没想到过那个人真的会拿来。原本就只是推托,没成想,给自己惹来了祸事。
“我待女儿如何,你还不知道吗?”那是他唯一的女儿啊,是他的掌心肉口中宝。
可是如今,他有什么法子,那是他惹不起的大人物!
掌柜的心里还在犯难,该如何将那鸡血石送出去,就见江绎心从他店铺门前哼着小曲儿过去。他连忙出生叫住太子。“公子稍等!”
杏黄衫子的秀气少年闻言,停下脚步,看着掌柜,满是不解。
老板平日里不是见了他都要绕道走的么,怎么突然这么反常。
江绎心扫了老板一眼,眉梢微挑:“老板突然找我有何事?”
江绎心语气不好不坏,掌柜也猜不出这大人物心中所想,索性脖子一横,作了个揖,“公子,老夫左想右想,那《毓兰亭》虽不是真迹,却仍是不舍,不知公子可愿用那假的《毓兰亭》换我这真的鸡血石?”
江绎心愣了一愣,半晌才反应过来,秀丽眉目染了笑意,摇了摇扇子。
“不巧,如今在我的眼中,这假的《毓兰亭》,比掌柜你那真的鸡血石价值更重。所以啊,在下就不夺人所好了。”说完,江绎心潇洒地甩甩袖子就离开了,没有表现出半点对鸡血石的留念。
看着江绎心和一群随从的背影,掌柜抹了把额头的汗,暗自嘀咕着。
这些大人物还真是心如海底针,说变就变,幸亏那枚鸡血石没落到太子的手里,保不准玩两天就腻了,活活让明珠蒙尘啊。
江绎心身边的随从跟着他已久,确是头一次见到太子如此高兴,两人对视了一眼,都疑心自己主子被换了魂。
……
时光匆匆,转眼禁足的期限就过了,也临近了春季秀才报考之日。
赵令仪伸了个懒腰,终于见到这久违的阳光了。
虽说在书库里的生活比较枯燥,不过好在有书相伴,赵令仪倒也不觉得苦。而且看了一阵子的书,各方面的阅历也增长了许多。
陆老头捋了捋胡须,“赵丫头这几日就该走了吧。”这丫头不骄不躁,做事有条有理的,倒是比那些自持身份的名门闺秀好许多。陆老头看赵令仪的眼神也越发满意了。
赵令仪头微微一偏,“过两日便是秀才考试了,恐怕还要叨扰老伯几日呢。”
书库藏书颇多,还有许多孤本,这可是在别的地方看不到的。
“你这丫头,就是惦记着那些孤本吧。”陆老头哈哈大笑。赵令仪爱书成痴,整天就埋头在书堆里,真真是废寝忘食。若不是因为认识了她,陆老头还不知道这书院里还有跟他一样的书痴。
禁足结束,赵令仪却没有从书库出来,这令观望的一群人有些摸不着头脑,猜测这位曾经的童生榜首是不是自觉丢脸,不敢见人,才躲避在书库迟迟不走。
直到赵令仪从书库里出来,并没有回学舍,而是直奔着报考秀才的地方而去,众人才恍然大悟。
一时间,赵令仪要考春季秀才的消息在书院传的沸沸扬扬。
赵令仪被西院士罚在书库里两个月,已经落下了许多功课,连教习先生安排的复习课程都错过了,居然还敢去报考秀才!
即使她童生时的成绩十分优异,连考两级也太过狂妄了些!
公孙云旗满意的看着自己新染的蔻丹,冷笑一声,“消息准确?”
传话给她的女子感觉到了低气压,小心翼翼的开口,“云旗姐,如今书院传得沸沸扬扬,怕是此事,八九不离十。”
公孙云旗挑眉,“就她?不自量力。”冷笑之后,她翻来覆去的看着自己如葱白般的手,“走吧,咱们去探望探望我的好表妹。”
公孙云旗一路走到报考秀才的登记处,碰上的人大都在谈这事儿。但是她忍得住,不发一言。偶尔听见些说得比较过的,还瞥上两眼。谈论的人一见是她,都讪讪的闭嘴,然后换个地方继续讨论。
跟随在公孙云旗身后的女子不解,明明公孙云旗最讨厌看赵令仪出风头,为什么还要亲自过去一趟呢?
公孙云旗笑笑,不发一言。
到了登记报考名册的地方,到处都是人,吵吵嚷嚷,互相擦肩而过,并没有赵令仪的身影。
被拥挤的人群包围着,还有人不小心撞到她,公孙云旗不满的皱眉。随行的粉衣女子见势转了转眼珠,连忙挤到登记的案台旁,对着奋笔疾书的记录学子大声道:“喂,赵令仪是不是刚刚来这报过名?”
记录名册的学子忙得不可开交,还被粉衣女子呼来喝去,顿时有些不舒坦。
平日里她最见不得的就是那些自视甚高的大家小姐。摆出一副清高的架子来,走到哪儿都清风霁月的模样,实际上底子里贼坏。
学子扫了一眼粉衣女子,并不理她,继续整理着报考秀才的名册。
“这位同窗,请问赵令仪是不是刚刚来过这里?”公孙云旗跟那粉衣女子不同,露出温婉甜美的笑容,温声细语的询问着那位学子。
可惜那学子早就看出她跟那粉衣女子是一伙的,并不吃她那一套,冷冷地瞧了她们一眼,抱起整理好的名册,扭头就往长廊上走。
“喂,你这人怎么这么不识抬举,知道我们的身份吗!”粉衣女子气得面色涨红,上前将那学子拦住,高声呵斥。
那学子停住脚步,面无表情的看着她们两人,“西院士急着要登记名册,若是你再无礼,等院士亲自过来,可能就要告知两位的长辈,你们在书院里的所作所为了。”
说完,毫不犹豫地越过粉衣女子,冷着脸走掉了。
粉衣女子吃瘪,悻悻地回到公孙云旗身边,嘴里说着那学子的坏话,公孙云旗却觉得她愚蠢又吵闹,额角青筋隐隐跳动,一甩袖子,不耐烦地往另一边走去了。
这一拐弯,没曾想真的遇到了从亭台上走过来的赵令仪,可谓是冤家路窄。
公孙云旗看着对方素净的衣裳,没有半点高门千金的华贵,跟自己身上精致的绣衣天壤之别,面上忍不住露出笑意,勾着唇角缓缓道:“这不是令仪表妹么,许久不见,清瘦了许多。书库那种地方,一般人可是进不去的。云旗很是挂念,可惜没有把自己折腾进书库的本事。”
这话里的嘲讽意味快要溢出来,赵令仪不是傻子,自然能听出来。只不过她在书库呆了数月,心境较之以前更加沉静了许多,并不把公孙云旗的挤兑放在心上,只懒懒抬了眼皮,漫不经心的道:“表姐多虑了,我倒想多呆些时日,可惜院士不让。”
“天天对着那些砖头一样厚的书,真的有意思么?”公孙云旗脸上言笑晏晏,拿手帕掩了口,做足了关心小辈的姿态:“再待些日子,恐怕跟出家做和尚没有区别吧。”
“表姐说笑了,书翻一翻就完事了,不像有些人的脸皮,比那些书可厚多了,而且翻完脸还可以再翻过来,翻来翻去,天天盯着看都看不完。”赵令仪冲公孙云旗笑了笑,声音更是轻柔。
公孙云旗面色一冷,见旁边有三三两两的学子路过,不便发作,深吸了一口气,也跟着笑:“看来我是个孤陋寡闻的,不像表妹你那么见多识广。古人云,看山是山,看水是水,大概我腹内空空,所以看人也简单些。表妹胸有沟壑,自然眼光独到,非云旗所能及。”
赵令仪暗自冷笑,公孙云旗摆明了骂她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呢。
她抬头看着公孙云旗,坦坦荡荡的说道:“智者乐山,仁者乐水,每个人看待山水的眼光都不一样。但无论怎么看,是谁看,山水就是山水,不会变成一捧黄沙,它的本质是不变的。”
既然公孙云旗说她是偏见,那她就承认好了,可是把锅扣在她赵令仪身上,也改变不了公孙云旗的本来面目。
公孙云旗嘴角的笑容一僵,嫣红的蔻丹暗暗掐入掌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