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令仪抿唇上前,似乎是害怕吓到她,轻轻地说道:“这个是宁世子啊,不是傅羡之,你不认识了吗?”
可是谁知道穆青却嘟起小嘴,不满意地哼了一声:“你可不要再哄骗我了,他分明就是傅羡之傅先生,怎么可能是宁为玉那个讨人厌的家伙!”
说罢还往宁为玉的怀里蹭了蹭,带了些撒娇和讨好的意味。
宁为玉的脸色此刻更加难堪了,怀里抱着的是自己喜欢的人,可是她的心里却心心念念的都是另外一个男人,一个……死去的人。
他来到听香小筑的那天,便向楚月关打听了穆青受伤的事,得知是傅羡之牺牲了性命救下穆青时,他也受到剧烈的震动,久久无言。
在这种倾尽生命的付出面前,他三年的等待也显得黯然失色。
他守在穆青身边,是想为她做点什么,却不是来趁人之危。
他不想侮辱穆青的真心,也不想侮辱自己的真心。
宁为玉稳了稳心神,伸手把穆青从自己的怀里拽出来,冷着脸说道:“你认错人了,我不是傅羡之,是宁为玉。”
被推开的穆青愣了愣,她盯着宁为玉不说话,半晌突然瘪了瘪嘴,带着哭腔说道:“你明明就是傅羡之,可是你却还不承认,那好,你们都骗我,我现在就去找傅先生!”说着就要掀开被子下床。
众人都被她这个动作吓了一跳,连忙上前按住她。赵令仪趁机给了宁为玉一个眼神,示意他不要乱说话。
宁为玉看了看眼前一脸倔强的穆青,最终还是抿了抿唇,开口说道:“……躺下休息,别胡闹。”
“我凭什么要听你的?”少女嫣红的唇瓣微张,吐出的话语却冷漠而无情,她空洞的望着前方,像是在看宁为玉,又像是透过他在看向更遥远的地方。
宁为玉眸中掠过挣扎的神色,看着穆青的脚踩在地上,没有穿鞋,脚踝上还有深深浅浅的伤口,终究是闭了闭眼睛,妥协了:“……你连傅先生的话都不愿意听了吗?你现在身子虚弱,乖乖躺下好好休息。”
听到眼前人这样说,穆青嘻嘻一笑:“我就知道你们是骗我的,我怎么可能会认错傅先生呢!”
宁为玉看着穆青的笑容有些心疼,却也不知道怎么继续面对她,起身说道:“睡了这样久饿了吧?我去给你端些粥来。”
可是还没有等他离开竹榻边,穆青就眼疾手快地拉住了他的衣袍,反应激烈,大声说道:“不行!你不许走!傅羡之你不许走!”
她的眼眶里甚至都充满了雾气,好像是眼前的人一旦离开,就再也不会回来了一样。
宁为玉有些无奈,还没有等他说话,赵令仪却上前一步,温声劝道:“穆青刚醒,傅先生你就好好陪陪她吧,我去厨房把粥端过来就好了。”
说罢便转身出了房门。
楚月关看了看一脸紧张抓住宁为玉不放的穆青,摇了摇头,眸中掠过一丝不忍,随即跟着赵令仪去了厨房。
“……现在这样该怎么办?”楚月关无奈地看着赵令仪,眉宇间夹杂着一丝忧愁:“穆青这幅样子,不会是失忆了罢?”
赵令仪摇摇头,叹息着道:“走一步看一步吧,身边的人她都认识,唯一认错的人就是宁为玉,应该不是失忆。她心心念念的都是傅羡之,可见只是思虑过度,造成的心病而已。”
楚月关听到她这样说,心中更加疑惑了,俊秀的眉毛微微蹙起:“那她为什么独独把宁为玉当作傅羡之?”
赵令仪沉思许久,抬眸认真说道:“宁为玉今日穿了一身白衣,而傅羡之生前最喜白衣,穆青刚刚醒来,心里念着傅羡之,又对他多有愧疚。此刻看到穿白衣的宁为玉,把他当成了自己内心里的救命稻草,不愿意面对,这才认错了吧。”
楚月关听到这番解释,认同地点点头:“穆青如今心绪不宁,也只好委屈宁世子先哄着她些。”
赵令仪有些无奈,苦笑了一下:“如今也只能这样了,穆青她受到了这样大的打击,一时间还真的不好直接告诉她真相,就怕她心里承受不住。”
她朝楚月关拱拱手,眸子里满是真挚:“最近这段时日,还是要多麻烦楚院士了。”
楚月关摇摇头,唇角微勾,温声道:“这不算什么,就让她安心待在我这里养伤就好。”
两人不再多言,赵令仪端了粥回到里屋。
看着穆青吃了些许,她这才稍稍放了心。
能够吃下东西,说明情况还不算太坏,至于其他方面,如今也只能慢慢来,只希望船到桥头自然直。
赵令仪本想拉开宁为玉好好嘱托一番,可是看到穆青那黏人的样子,不得不打消了这个念头,只能暗暗地传话宁为玉好好照顾穆青。
“这段时间还请傅先生费些心思,不要说什么话刺激她了。”
赵令仪深深的看了他一眼,意有所指地说道。
宁为玉的神情仍然有些纠结,但还是点点头,表示应下这个请求。
赵令仪这才放心地离开了听香小筑,直奔刑部而去。
回到刑部的赵令仪立刻去见了秦尚书,想要让刑部调配人马:“尚书大人,请您立刻调取一队人马去书院吧,那些落入天坑学子的遗体如今还没有运上来,还请您赶紧让他们入土为安。”
可是秦尚书面对赵令仪的奏请却无动于衷:“赵大人身为刑部官员,又岂会不知我们的人手不足?”
他又上下打量了赵令仪一圈,目露不屑,皮笑肉不笑的道:“那些遇难的学子着实可怜,身为父母官我也倍感心痛,可是我们刑部案件繁多,实在是抽不开人手啊!”
赵令仪听到这样的托辞冷哼一声,她岂会不知道刑部到底有多少人?
可是如今秦尚书这个老狐狸这样说,无非就是托大拿架子,希望自己上赶着求他罢了。
其实秦尚书正是此意,他一早就看赵令仪不顺眼了,可是赵令仪又精明能干,没有什么差错,根本就没有有名正言顺的理由刁难她,如今正好有这样一个机会,他又岂能放过?
秦尚书看了赵令仪一眼,老神在在地轻抿了一口茶,等着赵令仪开口求人,这次他倒要看看这个赵大人是否真的爱民如子,肯为了那些遇难的学子求他。
可是赵令仪又哪里会是轻易低头的人?
她冷笑一声,拱手道:“既然秦大人您公务繁忙,刑部上下其他人又抽不开身,那么本官就带着两个手下去办这件事好了,不劳烦秦大人了。”
说罢她转身便要离去,不等秦尚书出声叫住她,她停住脚步,又冷冷地说道:“如今本官揽下这个案子,也好叫秦大人您知道,就算是只有三个人,我也一样能把这件事做好!”
秦尚书看着赵令仪潇洒离去的背影,气急败坏:“竖子无礼!”
可是此刻的赵令仪根本没有心思和秦尚书进行这些所谓的权力争斗,她带着手下的王坚和李四两个人来到了书院的天坑旁,思忖着能够用什么办法把这些遇难学子的尸首运上来。
秦尚书那个老狐狸不肯给她借人手,如今加上她,就只有三个人罢了,如何运作倒是一个难题。
王坚和李四看着皱眉沉思的赵令仪倒是没有太多慌乱,他们家大人向来思维敏捷,总是能够做人所不能做,他们两个人只需要好好地跟在大人身后就可以了。
“来在这里支一个木架,再去找一个滑轮来,哦对了,还要一捆结实的麻绳。”赵令仪指了指脚下的位置吩咐道。
既然不能选择蛮干,那就借力好了,利用滑轮的力量总是可以把那些人的尸体运上来的。
王坚和李四的行动力很强,很快就把架子支了起来,赵令仪用麻绳把木板绑在上面,另外一端递在了王坚的手里,语气慎重:“等会儿感觉到手中的绳子抖动,就可以把木板往上提了。”
说罢一撩衣袍,站在了木板上,对愣愣地站在一旁的李四两个人说道:“还愣着做什么?快些把我放下去。”
李四这才回过神来,连忙上前扶着赵令仪道:“大人,这些事情还是让小人来做吧,您在上面指挥着就好。”
可是赵令仪却一甩衣袖,口气毋庸置疑,摇头说道:“我来就好。”
李四见状只得退下一边,和王坚一起小心翼翼地把赵令仪送至天坑的底部。
“得罪了。”赵令仪到了底部以后并没有急着把尸体放到木板上,反而深鞠一躬,道了一声得罪,这才开始动手。
这些人都是学子,书生最重的就是颜面罢了,如今他们虽说成为了没有生命的尸体,可是想必也是极为在乎自己身后事的吧。
赵令仪把学子的遗体一个一个地放在了木板上面,然后摇了摇绳子上面的铃铛,在天坑旁边蹲守的王坚和李四收到消息,连忙把绳子往上提。